“…”胡麻闻言,眼间微亮,忙顺势搀住了起身的李老夫人,笑道:“这才是十姓该有的体面。”
“第一个与你们斗法的,总是吃亏的。”
李老夫人听着夸奖,脸上却是殊无笑意,只叹道:“我们李家也是被赵家那贼眉鼠眼的给坑了,成为了第一个出来划道儿的,各种准备,自不充足。”
“但赶上了便是赶上,咱们这场赌斗,便以这猛虎关为题好了。”
“不过老身倒也确实该提醒你一声,这神赐王由我李家一手扶了起来,但是他已不听李家的吩咐了,此人手底下有一支浮屠军,你倒要小心,因为外人不知此浮屠军的全名。”
“若要让老身来讲,这浮屠二字前面,其实还得再加上一个‘血’字。”
“血浮屠…”
胡麻听着,眉梢忽地微挑:“血污池的血字?”
李老夫人点头,抬头看着胡麻,似笑非笑:“而咱们这份输赢,便在此处,只看是你们破了这个血字,还是需要求我们李家把这血字收回去吧!”
胡麻与李家老夫人对话之处,不在人间,而中间那一片人头大阵,也已被李家老夫人出场时的仪仗给镇住。
但是地瓜烧动作快,那些已经进了城里的孤魂野鬼,却还在四下里大闹,尤其是很多孤魂野鬼,根本不是从关前来的,而是从关后出现,加入了这野鬼大军里的。
猛虎关内,早已乱作了一团。
神赐王手底下,驻关守兵,起码数万,但在这无数阴魂冲城之下,却已一片死寂。
偌大一片关口,已是被折腾的毫无人声,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关。
而在更后面,三军汇盟之地,也都已紧张了起来,纷纷急着眺望,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夜之间,猛虎关里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偌大关口,竟像是无人把守。
只是急着左晃右转,想要快些等到天亮,阴气消散,好尽快的去将此关夺了。
他们甚至难以想象,夺城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偌大一方近十万兵马守着的关口,却只靠了鬼神大军,一夜之间破掉,活人只是跟在后面,等着坐收大功。
传将出去,怕是又会在这门道里面,创下一方奇闻异谈。
但却也没想到,就在这猛虎关后,万声哑喑,死寂一片,只有阴魂呼啸,孤魂野鬼在城中嘻戏取乐之际,关中一片黑漆漆的营帐之中,忽地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沉叹。
神赐王睡醒了过来,自己伸手在桌上摸索,摸到了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昏暗的油灯光芒,照亮了他惨白的脸与满是血丝的眼睛。
听着外面毫无动静,只有滚滚阴风卷来卷去,他的脸上,便也似露出了不耐烦。
连战数日,本想这一觉睡上两三天,好好休整一番,却不料,两个时辰不到,便已醒了。
而同样也在他睁开了眼睛之时,其他营帐之中,便也不知多少兵马,跟着睁开了眼睛,身上都有浓烈的血气弥漫开来。
他们皆未卸甲,此时木讷睁眼,看着倒像是一个个生了锈的铁人。
“呼!”
而在他们出了营帐,开始列阵之时,这偌大关口之中,便忽地有浓烈的血腥气味升腾了起来。
那在黑暗里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腥气味,居然仿佛比那猛鬼叩关的阴气都要沉重,将这关口之内呼啸的阴风也压了下去,所有正在嘻闹作腾的鬼魂,皆在这血气升腾时一惊。
而后惊慌失措,悄无声息,缩起了脑袋,收起了阴风,都顾不上提醒自家奶奶便要溜走。
“诶?”
不过它们也不知道,早在这血气滚滚升腾之时,它们的奶奶倒第一个察觉,惊得一回头,便先溜出了城去了。
偌大一座猛虎关,便自沉寂在了夜色之中,风声都仿佛止歇了。
只在关前,有一片巨大的人头大阵,被强行扭转了方向,正对着猛虎关关口。
“天色怎么还没亮?”
急着等天亮攻城的三军汇盟,此时都有些着急了,不停的向了东边看去,听着那毫无动静,也没有半点火光的猛虎关,他们都只觉那是一座空关,阴气一散,便可以唾手而得。
但盼什么不来什么,只觉这一夜太过漫长,早该天亮,却始终漆黑。
东边天际,也只一层血线,仿佛压住了太阳,跳不出来。
也就在这无声而压抑的焦躁之中,忽然之间,竟是听得前方阴风渐渐敛去,众人只道是鸡已叫过,夜色将散,心间顿时期待起来。
却未想到,也就在这时,那一座黑漆漆的,仿佛已经没有半个活人的关口,忽然缓缓打开。
一只笼罩在夜色里的大军,缓缓自关内鱼列而出,将夜色搅得混乱了几分。
“唰!”
谁也没想到,猛虎关内,居然会在此时大开关门。
而最关键便是,那猛虎关前,本来就是一片人头大阵,对准了关内。
那队兵马出现之际,这些冤屈难散的人头,便感觉到了冤仇之主,正是这些人斩了自己头颅,不必激发,索命之心早起,怨气倾刻如潮。
但那猛虎关内出来的大军,甚至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只闻得铁甲碰撞,出关罗列,马蹄与铁靴,就这么直接从满地人头面前,甚至是踩着人头走过,缓缓向了关外压来。
人头大阵之中,那些人头被煞气压住,居然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在眼眶之中,有血泪缓缓渗了出来,垂在颊间。
“那是…”
而在人头阵后,正带了先锋队在人头大阵之外守着的诸路将领与先锋官,也只觉闻到了一股子铁锈与血腥气味交织的风向身前涌来,呼吸不畅。
一颗心,也骤然跳到了嗓子眼,纷纷脑海里闪过了一幕,声音都已是颤了:“浮屠军?”
神赐王手底下有浮屠军,只在夜里杀人。
如今这时辰早已过了,但天色却一直黑着,难道便是因为这浮屠军已经醒来,要出关来杀人了?
“本想饶你们多活两日,却非要过来扰我清梦,那便收了尔等项上人头之后,再好生休息一场吧!”
也在这压抑之中,忽地那一只大军,前锋已经开始加快,骤然搅动了夜色,逼至身前来时,便已看清了模样,赫然便是一排一排,连人带马,都罩在了铁甲里面的铁疙瘩。
沉重,压抑,身上甲胄之中,有鲜血不时挥洒而出。
马蹄落处,分明便是枯燥凝霜的大地,但却不知为什么,蹄下却有鲜血跟着溅出,一片一片,如同大地之下,渗出了妖异而神秘的血水,愈发有血气蒸腾。
迷迷蒙蒙间,竟看着他们像是踏在了一片翻腾的血河之上,向前冲来。
巨大的动静,不仅瞬间将这猛虎关前的人头大阵给冲得七绫八落,就连人头大阵后面的先锋军,也一下子被对方浓重的血气笼罩。
“不好…”
这军中不少能人,察觉不对,便立时使出了异法,却是一副画,向前一掷,卷轴展开,拦在了浮屠军前。
那画里竟飞出了一条大河,落在了地上。
足有十余丈宽,波滔滚滚,浪急水猛,突兀至极的拦在了浮屠军前,好让这阵前观战,尚未作好准备的先锋军与各路将领,安稳回到营中。
但却不料,那浮屠军望着这夜色里的大河,竟是看也不看,便直接跨河而来。
马蹄之下,鲜血崩溅,河流瞬间消失,只剩了一团团沾了血污的碎纸。
而同样也在此时,便在渠州之地,某个小院之中。
李家老夫人在一白一黑两位孙女的搀扶下,缓缓自一株槐树下面,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一位中年男人,便忙起身过来迎接。
李家老夫人坐了下来,叹道:“胡家这孩子,与咱们这几家里的子弟皆不同,本不该是咱们能教出来的啊…”
中年男子捧茶递了过来,道:“可信?”
李家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气魄非俗,超脱于世,确实有大罗法教国祭之师的气派。”
她喝了半碗茶,才缓缓放下,神色肃穆,目意深沉,道:“自然,也有助咱们李家打破这一道停滞十年的母式,摸着归乡门槛的可能。”
“孩儿明白了。”
中年男子点了下头,便后退了几步,便来到了这槐树之前,以手抚上,沉默片刻,低低开口:“李氏族人,四大堂官,八百执事,三千跑腿听令…”
“执阴符,领鬼将,齐赴猛虎关,相扶神赐王,与镇祟胡家,分个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