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究还是能够抹平很多东西的,现在对于母亲,他已经少了很多怨恨——当然,这也与他已经东山再起很有关系,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总是非常容易变得大度的。
在他看来,母亲路易莎完全是他的负资产——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姓氏和血脉,但人们一旦想到他的母亲是奈佩格伯爵夫人,哪怕无意讥笑他,也会让他脸上无光。
路易莎越是高调,就越是会吸引外界注意,让人们越是记得这一点。
所以,在艾格隆返回巴黎之后,几个月时间里路易莎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发表任何公开言论,这算是帮了他的忙了。
可想而知,在两个孩子被过来以后,今后她在余生当中一定也会继续得体地保持沉默,让儿子以及孙子不至于因此丢脸,换取艾格隆对安博汀和威廉的庇护,这也算是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你们的母亲,有什么话要你们带给我吗?”艾格隆突然问。
姐弟两个人面面相觑——艾格隆用‘你们的母亲’来称呼路易莎,显然是在刻意和母亲保持疏远。
不过,他们当然也不敢质疑艾格隆,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安博汀小声回答。“在我们离开之时,母亲委托我们向您问好,她祝愿您今后的事业将如同今日般成功,她会一直在上帝面前为您祈祷的。”
顿了顿之后,安博汀又借机强调,“另外,母亲还叮嘱我们,一定要把您当成父亲一样来看待,您无论说什么我们都要毫不迟疑地听从,而且我们要尽我们所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成为我的左膀右臂?那可不是光靠着她的血就能成得了的,还得要有真本事才行。”艾格隆笑了笑,虽然略带嘲讽,但语气并不严厉。
“那你们今后努力吧,我等着看你们的表现!”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而后,安博汀从自己的怀中拿起了一个香囊,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艾格隆。
“这是母亲送给弗朗索瓦王子的礼物,她说她很遗憾没有亲眼见证王子的出生,而且以后……以后大概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所以她希望用这份礼物来弥补些许的遗憾。”
艾格隆接过了香囊,然后打开了往里看,发现上面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十字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沿的珍珠上蒙着一层圆润的光。
艾格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母亲之前常年佩戴的物品。
哼,这就算是奶奶对孙子的庇护吗?
艾格隆默然将十字架又放回到了香囊当中。
送出这份礼物,她可能的确是真诚的。
哪怕母子之间关系再差,路易莎作为一个进入暮年的妇人,不可能对出世不久的长孙毫无眷念,她知道自己此生难以见到孙子,所以向把自己贴身使用的物品作为代替留在孙子身边,这也情有可原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奶奶给孙子的礼物,艾格隆再怎么不讲人情,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谢谢她了,我想弗朗索瓦在懂事之后一定会很重视这份礼物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替儿子收下了这份礼物。
看到艾格隆的表态,姐弟两个人也稍稍放下了心来。
而艾格隆此时也百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和母亲的恩怨这辈子是难以了结了,他也不想“一笑泯恩仇”,但下一代人不应该继承他的仇恨,终究一切都会化为尘烟。
正当艾格隆陷入感慨的时候,在一旁端坐的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我亲爱的弟弟妹妹,请原谅我行动不便,你们过来一些可以吗?”
艾格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服从特蕾莎的命令,而两个孩子也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孩子那乖巧懂事的样子,特蕾莎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这段时间里她备受煎熬,也感受到了法国人对她的冷遇,这必然给她暗地里带了些许“思乡情切”的愁绪,而这时候,两位身为奥地利公主血脉的孩子的到来,也大大地迎合了她这种挥之不去的乡情,她把他们看成了自己的某种慰藉。
而从利益角度来说,这两个孩子在宫廷当中,也必定会天然地打上“外人”的标签,和自己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们为了寻求庇护,也肯定会向自己靠拢——所以,他们就等于自己天然的心腹。
于是,无论从个人感情还是从利益出发,特蕾莎当然都需要去想办法施恩笼络这两个孩子。
而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远离故土的两个孩子,也会渴求得到庇护和温暖。
“你们再靠近点吧,我想要和你们说说悄悄话。”她眨了眨眼,示意两个孩子。
安博汀和威廉没有任何犹豫,一人一边靠在特蕾莎身边,还扶住了她的左右手,这种亲切的画面,在众人眼中,也无异于特蕾莎公开向所有人宣示——以后这两个孩子就是我庇护的了,你们谁要是跟他们过不去那就是和我过不去。
这种默然无语的暗示,有时候比任何话语都要管用一些。
“你们一路颠簸劳顿,一定很疲倦了吧?现在的欢迎仪式虽然隆重,但毕竟还是繁琐了一些,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兄长,那现在我们就一起用餐然后歇息吧?”特蕾莎笑着对他们说,“我们既然是亲人,那就应该以亲人的方式相处,不是吗?”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两个孩子自然也只能点头称是,而接下来,随着特蕾莎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散去,而他们一直在说着亲密的家常话,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对特蕾莎的礼遇,安博汀和威廉自然喜出望外,并且以百倍的热情回应着,但年纪稍大一些的安博汀,却往往会注意“兄长”的反应——毕竟,那才是决定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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