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婚约订立之后,侍从官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接下来他只要回宫复命,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可以交差了。
于是,他满面笑容地看着在场的众人,然后优雅地行了个礼。
“几位大人,值此欢庆的时刻,我很高兴能够亲眼见证两个伟大家族的婚约,我深信,这必将是一桩幸福美满的佳话,而借由这一桩婚事,两位伟大的家族将得以携手延续下去,千古绵延……”
说出了一番场面话之后,侍从官拿着自己的那份签了名的婚约转头就走,然后离开了维尔福检察官的宅邸。
虽然事情像是办完了,但此刻的埃德蒙,还是有些神智恍惚,他尽管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安排,但现在他还是难以适应他此刻的角色。
而诺瓦蒂埃父子两个也面色各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尴尬而又沉寂的气氛当中,反而是瓦朗蒂娜为了打破两边的隔阂,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她一步步地走到了伯爵的面前,然后抬头仰望着足足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的伯爵,眼神当中满是依恋和憧憬。
“伯爵先生,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但是……但是我会非常非常努力,去弥补我父亲、以及我自己的过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做得多好,但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仰慕您,热爱您!今后还请您……请您多多关照。”
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犹如托付自己一生的气概,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伯爵,然后把头埋在了他的腹部之间。
瓦朗蒂娜的主动,让伯爵有些吃惊,他不太适应和一个孩子如此亲密,但是在眼下这个时刻,他也没有办法做出过于激烈的抵抗,于是,他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犹如抚弄自己女儿一样,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瓦朗蒂娜纤细的秀发。
“瓦朗蒂娜小姐,该抱歉的是我,我让您不得不在这个年纪就失去了童年的无忧无虑……今后我会尽量善待您的,也请您关照我。”
听着伯爵的安慰,感受着伯爵手中传来的温暖,埋首怀中的瓦朗蒂娜渐渐地也放松了下来。
虽然眼下的处境,和她看过的童话故事不太一样,但至少,依靠自己的努力和牺牲,她守护住了自己的父亲,守护住了自己最珍视的家人。
她已经竭尽了全力,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而伯爵英挺的身躯,犹如是一堵墙壁一样,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再也不会有父亲突然横死的噩梦了,也再也不会有家破人亡的痛苦了,她保住了一个家庭,并且会得到另外一个家庭,而她今后的义务,就是确保这两个家庭的安全和幸福,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但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在瓦朗蒂娜的努力之下,原本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松弛了下来,而伯爵,也渐渐地定下了神来。
是的,一切都已经确定无疑了,他会以彻底隐退的代价饶过维尔福,并且将在未来迎娶瓦朗蒂娜,而当他最后一个仇敌尘埃落地,属于小水手埃德蒙·唐泰斯的复仇也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页。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只是基督山伯爵大人了,过去的恩恩怨怨、痛苦与仇恨,都将成为他记忆当中尘封的历史。
历史当然不会被遗忘,但历史终究是历史,而人必须活在当下。
“伯爵大人,我们可以单独谈一谈吗?”就在他沉思时,一直沉默着的维尔福,突然主动开口了。
你居然还敢单独面对我?伯爵有些奇怪。
而瓦朗蒂娜也有些着急了,她生怕在这个好不容易尘埃落地的时候,父亲又做出奇怪的事情,搞得横生枝节。“爸爸!”
“瓦朗蒂娜,跟我去休息吧。”而这时候诺瓦蒂埃侯爵也开口了,他像孙女儿招了招手,“放心吧,没事的。男人之间,终究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瓦朗蒂娜被搞得有些迷糊,但是她也不想违抗爷爷的命令,于是她松开了伯爵,再以优雅的身姿向伯爵屈膝行了礼,然后跟着爷爷离开。
这下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虽然伯爵并不想再对维尔福动手,但是摊牌之后,他也难以掩饰对维尔福的轻蔑了厌恶,于是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等待着对方开口。
维尔福此刻的脸色铁青,羞愧和耻辱所带来的痛苦、被迫隐退的痛苦,让他简直心如死灰,他看着伯爵,然后惨然一笑。
“伯爵大人,我知道,即使我把女儿嫁给了您,您也不会把我当成岳丈,而我今后更加不会以此自居。所以今天,我们就以怨友的身份面对彼此吧。”
“怨友?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形容。”埃德蒙冷笑了起来,“维尔福先生,承蒙您所赐,我终于今天有资格站在您的面前,而不再是您可以随意摆布命运的蝼蚁了,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巨大的变化,不是吗?”
“是啊,这就是风云变幻啊,谁能想得到呢?”对埃德蒙口中的讥刺,维尔福却并不在意,只是苦笑以对,“过去的我,对您有着生杀大权;而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权势,您却冉冉上升……您可以主宰我的命运,命运的颠倒离奇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啊!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见过了太多次这样的翻云覆雨了,报应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不曾留情,报应到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自然也无话可说。”
“看上去您倒是挺坦然的啊?”埃德蒙冷笑着反问,“那么您是否考虑过,向您面前的受害者道歉呢?毕竟就是拜您所赐,他才会家破人亡!”
“我道歉,我可以诚恳道歉,甚至一万遍地给您道歉——”维尔福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可是,即使我再怎么道歉,您也不会因此心平气和吧?是的,我为了个人私利操纵了法律,我十恶不赦,我受到如今的惩罚完全咎由自取……但您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呢,基督山伯爵大人?”
“您想问什么?”伯爵冷冷地反问。
“如果在那个倒霉的时刻,您碰上的不是我,而是一位公正的检察官,他虽然是被国王陛下任命到马赛,但却有一颗秉公执法的心——假设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尽管在1815年这种反攻倒算的气氛当中是不可能会有的。”维尔福以略带无奈的笑容,看向了伯爵,“那么您认为,这位公正的检察官,会怎样看待埃德蒙·唐泰斯和他参与的政治事件?他会怎样看待您把密信送上厄尔巴岛,从而将自己卷入复辟阴谋的行为?他……会否认为您至少一定程度上有罪,配得上政治犯这个名号?伯爵,请您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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