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的理智,他权衡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尽管此刻国王在他手中,尽管他只需要喊一声,就会有心腹进来替他代劳,把国王弄死,但是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害处。
失去了王位之后,国王就只是个废王,或者说只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了,杀了他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只会让自己把路走得更窄——这时候他反而不想要看到国王有什么闪失,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趁机把“弑君犯”的污水都泼到他的头上。
说到底,奥尔良公爵这个身份,让他有了巨大的资源来经营自己的篡位事业,但同时也限制了他,让他处于一个尴尬地位,所以行事往往落到了夹缝当中,不得不瞻前顾后,试图两面逢源。
世事就是如此公平,你靠着这个身份得到了多少便利,就会因为这个身份而得到多少束缚,此刻公爵更加痛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明明此刻已经占据了王宫,成为了暂时的胜利者,但是公爵现在反而慌乱了起来,面前的形势让他如履薄冰,一时间竟然有一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现在他有优势,因为国王落到了他的手中,但是这个优势不会长久,毕竟国王不是普通人,不管是关押他还是要流放他,都比如由国家权力机关来审判,最终做出决定,他怎么可能一直把国王羁押在自己私人手里?那岂不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统治国家的合理性——你是准备当立宪君主的,结果你自己都无法无天,这说得过去吗?
他现在能够利用的只有短短的时间差,必须要利用国王在他手里的这段时间,逼迫国王屈服,重新改变主意,把退位诏书改成听凭议会处置王位和王权归属。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样来逼迫国王屈服?
不能弄死他,他这把老骨头也不能用严刑拷打。
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的家人了,尤其是年仅十岁的亨利王子。
作为一个老人,国王陛下的软肋就是他的孙子人常言舐犊情深,国王哪怕再强硬,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唯一的孙儿?
说起这个孙儿,公爵心里又是一团怒火。
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小家伙的话,他也没必要忙着公开造反了——
国王陛下的王太子夫妇没有孩子,小儿子贝里公爵被人刺杀,当贝里公爵死的时候,他的夫人卡洛琳公主正怀着孕,谁也不知道这个孙辈到底是什么性别。
如果当时这个遗腹子是个女儿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波旁王室长支将没有男性继承者了,在查理十世国王,以及王太子老死之后,王室的继承权只能转移到幼支奥尔良家族手中。
天晓得奥尔良公爵一家在卡洛琳公主生产之前,是多么虔诚地祷告过这个遗腹子一定是个女儿……
结果,上帝做出的裁决终究还是让奥尔良家族灰心失望了,1820年9月29日这个遗腹子出生了,居然是个儿子!这也意味着王室长支的继承危机暂时结束,不用担心绝嗣了。
王室和他们的支持者越是喜气洋洋,奥尔良家族越是如丧考妣,从那一天开始奥尔良公爵也对“和平多位”放弃了希望,转而更加坚定地打算以阴谋方式推翻王室长支,自己坐上王位。
现在,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公爵又一次回想起了往事,然后不可避免地迁怒到了这个年幼的小王子身上。
都是因为你!没有你这个小杂种不合时宜的出生,我又何必冒险,又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因为怒火的烧灼,他的心情也变得越发残酷起来。
事到如今,已经有太多人因为他而死了,如果天不遂人愿的话,他也不介意更加再多制造两个牺牲品。
国王死了,他是弑君犯,但如果亨利王子因为“过度惊吓”死了,那只不过是不幸夭折了一个小王子而已,历史不会记得这些。
“陛下,您年老糊涂,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不是您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了,您既然都已经要丢掉王位了,又何必再多做无谓的事情?那只会让您身边的至亲承受灾难而已——”公爵此刻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狠厉,用狰狞的面孔看着国王,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了,“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就算了,难道您不为尚博尔伯爵(亨利王子的封号)考虑吗?年幼的孩子,不应该经历和您一样的命运,他还有着大好的未来,难道您忍心看着他流落在外,以幼小的身躯承受世间的种种灾难,复制可怜的路易十七的命运吗——”
如果国王胆敢继续忤逆他的话,他就要让亨利王子尝尝年幼横死的滋味了。
公爵赤果果的威胁,气得国王浑身发抖——即使在之前的推想当中他早就想到了公爵会拿自己的孙子来威胁自己,但真正发生之后,他还是难以忍受。
“无耻的混账,你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吗?”他忍耐着心中的愤怒,然后刻毒地看着对面的公爵。
此刻,在两个王室支系之间,再也没有了亲情,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剩下了彼此之间无尽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