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支持我们?”苏尔特元帅有些吃惊。“不可能吧?他是想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支持一个没有他参与的临时政府?”
“嘿嘿……这恰恰就是现在局势的微妙所在了。比起贸然去成为众矢之的,他更愿意循序渐进。”塔列朗冷笑一声,“他现在停在枫丹白露,不就是为了给我们时间和空间来清理眼下的烂摊子吗?他希望我们把得罪人的事情做完,然后他以众望所归的态势走上台。他不会公开支持我们,但是一定不会阻止我们。”
苏尔特元帅顿时陷入了沉默。
从波拿巴小子的动向来看,他显然并不急着来抢班夺权,而他的停顿,也就意味着公开摊牌的危机并没有立刻到来,这看上去确实是在给塔列朗亲王回旋的空间。
“但这就意味着,我们要站出来公开阻挠奥尔良公爵登上王位的计划了。”苏尔特元帅想了想,立刻就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待价而沽,但是如果这么干了,我们就等于在波拿巴家族还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出价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他的一边,我们自己断了自己的一条路,这合适吗?”
对苏尔特来说,两边对他来一个竞价排名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奥尔良家族决裂,因为那就等于让自己别无选择了。
“伱错了,我的朋友,我们恰恰是为了留住自己的这条路,所以才要去阻挠奥尔良公爵成为国王。”塔列朗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我这辈子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统治者了,他们有的是国王,有的是政客,有的是皇帝,但是他们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忘恩负义,他们总是口惠而实不至,把恩人一脚踢开!所以,想要得到他们的报答,光是有恩是不够的,还要让他们感受到痛苦……因为痛苦才会让他们记得我们的价值,才会尊重我们,想方设法来讨好我们收买我们。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这么做的,所以我得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尊重和敬畏,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这一次,我也依旧要这么干。”
塔列朗的意思非常直白——如果让奥尔良公爵就这么登上王位的话,那一切都是他自己冒险以及流血抢来的,他又何须感谢任何人?更别说重用塔列朗和苏尔特这两个他没有交情的老古董了。
只有把他到手的王冠抢走,让他感受到切肤之痛,他才会敬畏,才会想到要讨好自己。
这种逻辑,虽然往往能够成功,但也蕴含着极大的风险,因为这么做会让君王在敬畏之余还有痛恨,塔列朗和每一个政权都相处不长久,每一个主子都对他又重用又痛恨,虽然表面上尊重,一旦有机会就想要摆脱他
拿破仑就是忍了塔列朗十年,最终忍不下去了,然后借着他在西班牙事件上的消极态度,把他痛骂了一顿然后解除了职务,路易十八也同样如此。
可是,现在塔列朗已经风烛残年,根本就无需在意什么长远的未来了,对他来说,只要和一个新的君主共事几年过过权力瘾,然后就可以撒手人寰了。
而塔列朗亲王的这番话,也让苏尔特找到了些许的共鸣。
“你说得倒也没有错,我们先要抢过权柄,然后才能赢得尊重。那好,我们就这么办吧。”
“接下来我们就马上开始,现在已经是时不我待了。”
重新掌握权力的兴奋感,就像是鸦片一样,一下子就让这个老人振奋起了精神,一下子犹如年轻了几十岁。
塔列朗此刻眼中精光四溢,脸色也是红光满面,虽然他身有残疾,虽然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但是他眼中的光彩,却让人感受到了那种无情的魄力,仿佛这一副随时会散架的身躯当中,还蕴含着无穷的精力。
而苏尔特元帅虽然不像是塔列朗那样明显,但是他的内心当中也颇为激动。
毕竟,他已经被投闲置散十几年了,虽然这些年来他拥有元帅的头衔,但是却没有任何实际权力,只能在南方的乡村聊以自娱,甚至还去挖了煤矿——对于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酷刑折磨?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递给了对方一个勉励的眼神。
“我还是觉得,你更倾向于那小子一些。”最后,苏尔特又开口了。“虽然你并不明显表露,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对他更有利。”
“哦!被你看出来了吗?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不错。”塔列朗开怀大笑起来。
苏尔特元帅并没有被他的笑声所感染,而是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据我所知你和波拿巴家族闹得挺僵。”
“闹得僵才有趣,不是吗?没有恩怨,哪来故事呢?”塔列朗笑着回答,“我是挺欣赏他的——之前我们通信过几次,我非常赞同他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以他的年纪,能够拥有如此眼光,实属难得。
而现在,在离成功只有最后几步的时候还这么谨慎,确实是很了不起的品质,很多年纪比他大得多的人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越来越觉得他会有出息了。”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寿命了,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自己挑选恩主——那小子比我年纪小那么多,至少不会让我愿望落空,不是吗?”
苏尔特不知道这是塔列朗的真心话还是玩笑话,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他冷冷地回答。“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要不你去枫丹白露见见他?”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塔列朗笑着回答,“会有更加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的装逼犯。苏尔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