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连忙又开口了,“我不这么认为。我不是说她不能举兵,毕竟大家是在争夺皇位,各凭手段,只要能赢那都是本事——但是,这也是要讲策略的,她显然是错估了形势,进行了盲目的行动。这种愚蠢的做法,只是在白白葬送她宝贵的支持者,让王党更加衰微而已!”
“就是说,要静待时机,谋定活动对吗?”特蕾莎看着镜子,面无表情地反问,“也对呀,我们当初可没有贸然就跑到法国境内举兵,而是躲在瑞士蛰伏了好一段时间……殿下年纪比她小那么多,但是脑子却比她好几倍呢,果然是天纵奇才。”
虽然这像是正常对话和夸夸,但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艾格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耳畔也像是有警铃大作一样。
看着艾格隆突然僵住的脸,特蕾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终于转头看向了艾格隆。
“其实我在想,殿下,如果当初贝里公爵没有遭遇刺杀,她没有成为寡妇,夫妻再共处十年下来,也许她反而就不会冒险来替波旁王家举兵了吧?”
贝里公爵夫人卡洛琳,是两西西里王国的公主,所以她同样是波旁家族的成员(路易十四的后裔)。
1816年,波旁复辟王朝终于稳定了国内局势之后,她远嫁来法国,嫁给了同宗的二王子贝里公爵费迪南。
由于王太子路易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她也承载了为波旁王室延续国祚的期待。
不过,她的婚姻也称不上幸福,虽然她和丈夫在短短4年婚姻中只有一个遗腹子亨利,但是公爵在外面可谓是风流至极,足足有10个私生子女,和他比较起来艾格隆都算是“节制”的了。
如果不是公爵在1820年被刺杀的话,他肯定还能更加“破纪录”。
正因为公爵生性风流放荡,所以夫妻两个人感情并不算融洽,两个人甚至长期分居。
所以知道这些掌故的特蕾莎才会感叹,如果丈夫活到了1830年,说不定卡洛琳公主反倒不会以身犯险,一个人跑到法国境内为儿子的王位而战了。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有感而发而已。
在和“玛丽亚”大吵了一架之后,忧伤和怨恨,让她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顾影自怜的情绪,而这也让她悄然之间移情到了素未谋面的卡洛琳夫人头上。
对于特蕾莎的想法,艾格隆倒也能够猜到几分。
可是,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无法对假设性的问题下论断,也许她的勇气并不会被夫妻争吵所磨灭。”艾格隆摊了摊手,无奈地回答,“不过对我来说,这横竖都是一样的,她如果识相,我可以以礼相待,但既然她不识相,那不管她生活有多么坎坷,我也无法留情了。”
“谁触犯到殿下的权柄,谁就会遭殃。”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附和艾格隆,“你放心吧,私下里同情几句也就罢了,我也不会对她留情面的。”
在她附和之后,刚才诡异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下。
然后,特蕾莎看着艾格隆,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打量着,仿佛要看穿他的骨髓一样。
这视线让艾格隆有些发毛,所以他只能微微一笑,再问特蕾莎,“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等……”特蕾莎轻声回答,“等殿下告诉我答案啊,告诉我为什么玛丽亚能够如此讨你欢心,让她有恃无恐可以这么多次触犯我呢?难道她比我更好看吗?可是我对着镜子揣摩了这么久,却还是难以认可这个事实……殿下,难道是我过于自信了吗?”
这个倒不算她盲目自信。
苏菲和艾格隆相差了6岁,而特蕾莎比艾格隆还小一岁,所以虽然她们都是难得的大美人,但光是这个7岁的年龄差距就足以体现出“差距”了。
但有些事,并不是谁更漂亮就能够解答的。
对艾格隆来说,在他漫长而且阴郁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当中,唯一一个温柔对待他的亲人,是他渴望的友情和母性的“具象化”,她的一颦一笑,也几乎永久地在他心里打上了烙印。
哪怕随着时光的摧残,她会失去美丽的容颜,但是当初的温情和感动仍旧不会消散,因为这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了。
但这些,艾格隆是不想对特蕾莎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也只会让她更绝望更伤心。
她故意说“玛丽亚”,其实就是在回避另外一个人。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艾格隆为什么这么迁就玛丽亚呢?
她不敢问,那自然也不能告诉她。
艾格隆只感觉,此时此刻,夫妻之间的羁绊犹如风中浮萍。
“你比她好看。”犹豫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面对着特蕾莎,小声回答。
这确实是真心话,她也听得出来。
但是,这同样也不是“胜利”,甚至连安慰都算不上。
“太不公平了……太过分了!”特蕾莎终于难以控制自己了,她几乎崩溃地喊了出来,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艾格隆。“我知道,她在你心头难以磨灭,我接受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我不行呢?我也可以做得同样多啊!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敞开心扉,让我也可以享受到同样的爱意呢?你不是说了吗,我比她好看啊……”
与其说这是怒斥,倒不如说这是哀鸣,甚至有点自暴自弃。
艾格隆几乎被吓到了。
“我们都是成年人……”
“这跟成年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特蕾莎大声反驳,“况且哪怕有关系,难道……难道就不能对我网开一面吗,为我做一次小孩子吗?我只要这么一点而已呀!”
艾格隆看着泪眼婆娑的特蕾莎,他恍惚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站在了命运的某个三岔口之间,甚至可能在世界线的某个分歧点上。
荒唐!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看上去很可笑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