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散场。
方卓穿过城市旳霓虹,站在了小虞家门外。
万籁俱寂。
他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过了一会,门开半边,虞红皱着眉打量深夜造访的公司老板,问了句:“什么事?”
方卓站在门口,有点尴尬的问道:“不能进去聊吗?”
虞红倚着门,没有让开的意思,淡淡的说道:“一个值得说的细节,以往的见面你或多或少都会带着文件,今天双手空空,时间又晚,浑身酒气,你认为我应该让你进来聊吗?”
方卓很自然的答道:“应该啊。”
虞红嗤笑道:“这是一个反问句,答案已在其中。”
“嗨,小虞,我很清醒,难道我们之间已经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么?”方卓叹气,“我认为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聊聊。”
虞红平静的说道:“就在这么晚的时候?你用什么立场和我好好聊聊?”
方卓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连门都进不去,有点恼火的说道:“我和你聊聊工作问题不行吗?聊聊我们共同打造的公司接下来应该怎么样不行吗?”
虞红拿出手机,醒目的亮出时间,已经是夜里的十点半:“既然是公事,方总,现在是下班时间,请明天再说。”
“好,下班了,不聊公事,我有些困惑想找你聊聊,也不至于就这样被拒之门外,连杯咖啡都没有吧。”方卓说道。
“出于好意,我建议你,喝完酒后回去好好睡一觉,而不是今天到这里敲门说困惑,明天到那里敲门叫姐姐。”虞红毫不留情的说道,“现在,立即下楼,让你的司机载你回去。”
方卓沉默几秒,说道:“我自己开车来的。”
虞红惊讶,她知道面前这位对酒后驾车的坚定态度。
“你距离被纽约的警察弄进去拘留然后被《华尔街日报》大篇幅表扬仅仅一步之遥。”
方卓感叹道:“是呢,而且还是明知故犯。”
明知故犯多少显得有些无耻。
虞红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清醒的眼睛。
不同于上次的谈话,她之前的对视让这个人移开了视线,现在,她看着他,他也就看着她。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虞红一会之后才再次皱了皱眉:“你喝多了,如果真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直说好了。”
方卓怎么都不觉得门边聊天是个好选择。
他想了想,提了个建议:“这样吧,你请我喝一杯茶,我和你聊聊这次冰芯融资的趣事,什么老熊和脏总之类的,怎么样?”
砰!
门被关上了。
再开的时候,虞红端了一杯茶,递出来:“行,说吧。”
方卓没接茶,也没说话。
虞红直接把手缩了回来,就要关门。
“你在怕什么?”方卓无奈的问了一句。
虞红眉头一挑,笑道:“我怕什么?你真奇怪。”
“你才奇怪!你又奇怪又矛盾!”方卓稍微提了提声音,“一边把出售股份的大笔的让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如此的信任的拿给我用,一边又要这样把我拒之门外,你自己说你矛盾不矛盾?”
虞红语窒。
“易科是我们联手创立,当初在申城在市面上找同类产品是我们一起跑,你记得吗?”方卓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买到手的那一款是什么吗?”
虞红冷淡但不假思索的答道:“pmp300。”
“花了多少钱?”方卓又问。
虞红显然记得很清楚:“1700。”
方卓吐了一口气:“对,我们买到的第二款是花了2000块的juke波x,你还觉得贵,你记得吗?”
虞红不语,她记得,2000块的6.4g的juke波x,体积比索尼的随身听还大。
“易科是莪们共同的心血,美国市场的开拓和竞争更是你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才有的现在规模,你说走就走?我不明白你是个出于什么样的狗屎考虑,但这个决策显然是错的!”
“我很高兴我自己能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既然是错的,那我就有义务来纠正。”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虞总离开她如此投入的公司。”
“仅仅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的理由!”
方卓紧紧盯着小虞。
“我不会立即离开。”虞红平静的说道,“酒会上我和潘犇潘总聊了很多,我很确信他是一个有卓越领导才能的管理者,不管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它现在已经发生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不行,我没法往前看,你看看你让我变成什么样了?我现在甚至会为我不接老熊的电话而愧疚!”方卓摊开双手。
虞红板着脸,一想到熊总的样子就好想笑,但是不能笑!
“嘿,我们需要聊聊,聊聊你怕什么。”方卓往前倾了倾。
虞红有点被激怒了:“我怕什么?您觉得我怕什么?怕你把我赶出公司?怕你赖掉我的钱?还是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她给了一连串的反问。
“你在怕被我打动,被我说服。”方卓一字一句的说道。
虞红认为这个说法很好笑,她让开位置:“好,来,我看你能吐出什么象牙。”
方卓舒了一口气,迈进这道门。
然后,他转过身,从小虞手里拿过刚才那杯茶,仰头喝了半杯。
不知怎地,以往面对老熊、脏总、徐总、老倪等人的厚脸皮在小虞面前就是不太好使,所以,今天的沟通是一场坦诚相待。
方卓扫了眼客厅,看到屏幕犹自亮着的笔记本以及茶几上的一叠文件。
虞红关上门,转过身,没好气的瞥着这个男人:“吐吧,你要吐什么?”
“我要你。”方卓放下茶杯,认为自己采取的说话策略足够坦诚。
虞红愣了好几秒,既没听到“我要你怎么样”,比如,我要你留下来、我要你继续掌管美国市场,也没听到“我要你”的前置理由,怎么就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定定的和方卓对视。
她恼羞成怒的回身拉开门,给予同样言简意赅的真诚回应:“滚吧!”
不知怎地,以往面对邱总、老裘、亲哥、李总、胡教授等人的厚脸皮在小虞面前就是不太好使,所以,今天的沟通是一场开诚布公。
方卓没理小虞的要求,径自坐到了沙发上,看了眼笔记本,上面是易科第二季度的美国市场分析。
“小虞,是这样的,我今天喝了点酒,可能不太清醒。”
虞红门也不关,就站在门边和这个男人对话,讥讽道:“是吗?你刚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不不不,我是指来这之前,我现在是清醒的。”方卓合上笔记本,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我和你聊聊易科这个季度的市场情况。”
虞红下意识的关上门,走了两步,停下,又走了几步,然后才坐在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之前不太清醒,所以不太能控制住情绪,一想到易科即将失去它英明神武的副总裁,我就悲从心来。”方卓侃侃而谈,“所以,我就问自己,我能不能接受小虞离开。”
他继续说道:“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不能接受,既然不能接受,那我就不要你走。”
“是你的美国市场缺不了一位副总裁,还是喜欢把别人玩于股掌之上的方卓先生缺不了聆听您教诲的小虞?”虞红嘲讽道,“ok,既然你连那么无耻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要来那一套‘商业归商业,个人的归个人’吗?”
她说完这句反而平和下来:“是我在你的商业版图里还是……”
饶是忽然真的打算来一场彻底决定意味的交流,虞红还是顿了顿才能继续往下说:“还是说,你的人生版图里需要一位能够满足你占有欲的角色?”
方卓答不上来,因为,看似是两个问题,其实都没有合适的答案。
即便他不想多么敏锐的来思索,但习惯性的判断便是,小虞不喜欢“商归商,个归个”的逻辑,而“占有欲”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词。
他只能沉默。
可是,方卓不说话,虞红也就没有接下去说的兴趣。
她摆了摆手:“行了,方总,让你在我心里留下一个足够高大的形象不好么?何必呢?”
方卓见小虞不继续说,也不赶自己走,他略微思索:“不管你信不信,我来时的路上一直想不出应该和你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必要要见你,最起码,也要当着你的面说点东西。”
“我们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是……是我自认为精神上有所契合的彼此。”
“非要我说……”
虞红打断道:“没有人非要你说,我没有非要你说。”
“你的作为,你的决定,你没有说,但你的动作都在让我说。”方卓如此说道,然后就看到小虞生气的眉头都要竖起,话锋一转,“但那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自己的内心在逼着我说,是我自己非要我说。”
方卓伸出左手,攥拳,对准自己,压低嗓音:“方卓,方卓,你在干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呢?你为什么要摒弃你酒后不开车的原则呢?你为什么明明都躺在床上又非要爬起来呢?”
“方卓,我问你,你有什么非做不可,非说不可吗?”
方卓看着自己的左手,没去看小虞,恢复正常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非说不可,非做不可,就好像那些面对商业项目的判断忽然失了灵,那些可以面不改色的谎言统统没了效果。”
他的左手上下晃动,重新压低嗓音:“嗨,方卓,那你就抛开种种因素,复杂的事情简单点,你喜欢那个谁谁吗?”
方卓陷入沉思,回答自己的问题:“是的,我喜欢虞红。”
客厅里安静的只有两人彼此呼吸的声音。
虞红抿嘴。
方卓盯着自己的左手。
虞红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攥成拳,狠狠的锤了一下方卓的左手,然后在后者吃痛的声音里也压低嗓音:“我有个问题,你帮我问问那个无耻的男人。”
方卓揉了揉左手,压低嗓音:“好的好的,你说吧,我一定帮你问,我和方卓很熟的。”
虞红压低嗓音,冷冷的问道:“你帮我问问他,他喜欢苏薇吗?”
她放下右拳,抬了抬下巴,结束这无聊的过家家。
苏薇这个名字也像是消音器。
它是难以避免的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即便可以糊弄过去但也很难欺骗彼此内心的名字。
如果,这个内心还受道德约束的话。
方卓也放下自己的左拳,苦笑着诚实的回答了自己,也回答了小虞:“喜欢。”
然后又补充道:“都喜欢。”
虞红伸了伸左臂,指了指门的方向:“滚吧!”
方卓沉默的站起来,准备离开,很多东西都在薇薇面前也失灵了。
他不想去聊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