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贸环境的败坏,商船为此要支付昂贵的代价,无论是军械、安保都是一笔支出,而英格兰王室很少甚至不需要发动战争、投入人力物力精力,就能打击要针对国家的航运,而且往往能够大赚一笔,将战争成本转嫁到了私人船东和所有海商身上。
参加海上私掠的人、商船的水手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英格兰王室为此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最关键的是,搅屎棍让海贸环境败坏,就可以获得竞争优势了,毕竟西班牙、葡萄牙的商船在私掠许可证颁发之前,可以好好做生意,而英格兰的商船因为西班牙的海上霸权,无法通行,现在好了,大家因为糟糕的海贸环境,都不能自由贸易了。
私掠许可证是英格兰王室引以为傲的发明,即便是伦敦被攻陷,英格兰王室、议会、绅士们,都不打算放弃这种政令,因为被攻破的只有伦敦,王室、议员、绅士们可以用更快的速度逃离,低道德优势,圈地运动都能搞出来,更遑论伦敦那些平民了。
“大明试图用庞大的纺织品,棉布、毛呢、丝绸等物,冲垮英格兰手工业的计划失败了。”朱翊钧看着万士和极为感慨的说道:“他们用糟糕的海贸环境,阻拦了大明商品的进入。”
朱翊钧以为大明高压之下、费利佩物理进攻、大明商品倾销,三管齐下之下,能够逼迫英格兰王室收回私掠许可证,但大明太远了,费利佩的试探性进攻失败了,大明商品因为糟糕的海贸环境,根本无法顺利抵达英格兰。
三管齐下的战略,被低道德、低人权优势给阻击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匪帮、地球顽疾一样的存在,有点东西。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大明的商船抵达泰西只会在里斯本逗留,不会前往伦敦,而泰西的商人要进入英格兰,必须要通过尼德兰地区,航线在英格兰人手中掌控,大明为了不让海贸环境被破坏,已经倾尽全力,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万士和叹了口气,大明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希望费利佩争气点,物理消灭这个匪帮了。
人英格兰女王敢对着费利佩蹬鼻子上脸,是把尼德兰地区彻底挑唆造反,并且颇有成果之后才开始了,因为洋流、海峡、季风等等缘故,这年头,想要从海上进入英格兰,最快、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尼德兰。
海贸新时代到来,这个时代名叫:海盗黄金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海上的每一条船都是海盗船,每一个人都是海盗。
朱翊钧手中的塘报还有很多。
比如,在万历十三年四月份的时候,在秘鲁的富饶银矿,爆发了极大规模的窑工造反的事儿,不是罢工,是造反,残存的印加古国的抵抗势力,组织了这次造反,近万人的窑工响应了造反,然后被殖民者十分轻松的化解,无情消灭。
富饶银矿多了一个万人坑。
火器打黑曜石武器,是无情的碾压和屠杀,反抗根本没有对秘鲁总督府造成任何的危害,秘鲁总督府惩戒性的围剿了几个部落,一起填了万人坑。
比如墨西哥总督府的港口阿卡普尔科港,一共一百四十个奴隶,无法忍受过长、过重的劳动,跳进了海里,再没有了踪迹,在这个港口,有超过三万名奴隶,他们过着非人一样的生活,但港口的殖民者只有不到五百人。
恰恰就是这五百人,把这些奴隶管的服服帖帖,宁愿自杀也不敢反抗。
十发子弹管一百个人很难,但九发子弹管九十九个人很容易,杀死那个挑头的人,剩下的九十九个人就不敢反抗了。
比如大明皇帝发出了悬赏海图、针图、星图之后,元绪群岛往南,似乎有了新的发现,海商们之间开始流传一种传说,在赤道无风带往南,还有一片遍地黄金、白银的大陆,谁先前往,谁就能占地为王。
这种传说非常普遍,似是而非,真真假假,就跟江湖上总是会有武林秘籍的传说,偶尔会掀起一些风浪来。
而现在这个传说,似乎指向了大洋洲,但这真不是朱翊钧放出去的消息,而是随着千岛之国、元绪群岛的开发,有人迷航,似乎发现了一片广阔,却看不到头的大陆,而后这个不传六耳的秘密,很快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比如大明一艘商船在慢八撒(今天东非蒙巴萨)被土著人袭击,艰难航行了一段时间后,沉没在了大洋之中,无人生还,商船被土著袭击,这在海上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儿,出海等于玩命,残酷的天气巨浪、神出鬼没的瘟疫、凶狠的土著、自己人因为利益的背刺等等,都是危险的因素。
海上,一个不被法律约束的地方。
朱翊钧让万士和摘要,记录在了海外编年史之上,将这些事情全都记录下来。
印加古国已经消亡,但他们抵抗过的消息,传到了东方,东方为他们记录在案,让后人知晓,他们面对残忍殖民统治的时候,不是束手就擒,他们也曾经真实存在过。
“咦,明天似乎有一场集体婚礼,冯大伴,你安排下,明天朕要去吃席。”朱翊钧将整理好的塘报交给万士和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桌上杂报的内容。
集体婚礼的出现,这就不得不提到魏国公徐邦瑞了。
徐邦瑞提议给军兵妻室月粮,这个月粮分了四个等级,有媳妇的一个等级,有一个、两个、三个孩子的各一个等级,一共四个等级的给军兵妻室月粮的政策一出,水师军兵立刻引发了一股成婚的浪潮。
已经成婚的拼了命的造人,可谓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但军队是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而且常常处于备战的状态,水师更要出海、武装巡游,为此,大明水师军兵成婚,只能这么集中办了,大家都是募兵,来自各地,也没有多少亲朋,集中办,还热闹点。
朱翊钧要参加的就是这么一个集体婚礼,而且是第一次军兵集体婚礼。
驻扎在上海县崇德坊的平波营一局三司二旗第三队的集体婚礼。
第三队一共十二个人,未成婚的有六人,这次六人一起成婚,按照大明水师条例,没有结婚不能出海,没有子嗣不得外驻,只有成婚有子嗣,而且是儿子的,才能驻扎海外。
朝廷又给了利好政策,这一下子弄出了成婚的热潮。
朱翊钧要凑这个热闹,因为他要看一看真实的场景,在浙江,朱翊钧只能以皇帝的身份活动,因为刺杀真实发生过,不安全,摆出皇帝的仪仗来,才能保证安全。
在松江府,皇帝就能以蓬莱黄氏的身份,四处看一看真实的松江府了。
朱翊钧以皇帝身份的视察和调研,耽误了姚氏三天的生产,所有浙东商帮名下的民坊,全都大扫除和停工,生怕皇帝看到了脏东西,干活也都是做做样子,朱翊钧没有看到真实的工坊,也没有看到真正的人间。
次日清晨,朱翊钧起了个大早,王夭灼在养胎,就不跟着皇帝吃席了,反倒是小朋友朱常治非常兴奋,比朱翊钧起的还早,一大早就跑来跑去,一直问什么时候去吃席。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可是深宫哪有那么多热闹可以看,幸亏朱常治有个喜欢看热闹的老爹,所以出门,就成了朱常治最喜欢的事儿。
这对于皇长子而言,看起来有点不稳重,但考虑到这孩子的年龄,五岁的年纪谈稳重,那才是笑话。
“爹,不是说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吗?为何他们要一起办呢?”朱常治在车上,看着窗外,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东问西。
“因为军兵要保护大明海疆安全,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儿,所以才集中操办,没时间一个一个办的。”朱翊钧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了公事,牺牲了私利,这也是给军兵妻室月粮的理由。
朱常治眨着大大的眼睛说道:“那他们可以不当兵啊,当兵多累啊,爹都要去当兵,叔叔说爹是…爹是…”
“叔叔说爹是什么?”朱翊钧好奇的问道,朱常治口中的叔叔,就是潞王朱翊镠,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朱常治低声说道:“说爹是大黑驴,在宫里上了磨,还要去北大营上磨,累的浑身是汗,我跟他吵了一架!”
“谁赢了?”朱翊钧满脸笑容,朱翊镠说他是驴这件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朱翊镠八岁被皇兄逼着习武,朱翊镠就这么骂了,当然每次都换来了对练,熊廷弼不敢打朱翊镠,朱翊钧可是真的敢。
亲兄弟也是从小打到大的。
“我赢了!我跟叔叔说,他要是再说父亲不是,我就告诉父亲,他就不敢说了。”朱常治攥紧了小拳头,用力的挥舞了一下,兴奋无比的说道。
学会了狐假虎威朱常治。
朱翊钧摇头说道:“爹不是去当兵,爹是去操阅军马,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和这军兵一比,那点辛苦啊,就是九牛一毛。”
“九个牛的一根毛吗?”朱常治瞪大了眼睛,今天又学了个成语!
小孩子的注意力和松江府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朱常治问了几句,就指着天边的云,一边说像狗,一边说像龙,今天老天爷给面子,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地面氤氲着一些雾气,有些闷热,知了在扯着嗓子嘶吼,让人略显烦躁,海风里还带着一股海腥味儿。
“皇爷,到了。”冯保低声奏闻陛下,崇德坊到了。
崇德坊旁边就是崇义坊,宏源大染坊染匠罢工杀人的地方,宏源大染坊的操戈索薪,当时的人绝不会想到影响会多么的深远,这拉开了劳资矛盾的大幕,自那之后,操戈索薪虽然没有再发生,但工坊主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再为所欲为了。
崇德坊今天非常的热闹,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地上都是鞭炮的碎屑,还有孩子在问大人讨要烟花爆竹,被拒绝。
“蓬莱黄氏大公子、大将军弟子黄中兴,前来恭贺新婚,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喜乐安顺,万福平安。”冯保唱着号,带着几个小黄门,就去上礼去了,蓬莱黄氏是真实存在的,真公子还被朱翊钧这个假公子给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