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说范宁当时一定不会用中文与之对话,来变相承认自己掌握着这门语言。
但掌握音列残卷的秘密却是始终无可避免要展现出来。
谈及过去发生的事情,电话那头的f先生好似打开了话匣子:“真有意思啊,巧妙的最后一步,关键的一步,升c与降d,降d与升c从秘史纠缠的鬼祟阴影中透露出了一个毗邻的细节,有一位青年作曲家在乡村采风期间,曾在乡绅宅邸中演奏过一曲肖邦《小狗圆舞曲》,这帮助他实现了最后一步联想的飞跃是这样的么?”
“你说的对。”范宁心平气和地回应。
面对一个非凡实力、艺术造诣和手段全面超过自己的未知对手,而且还是当时那种存在严重信息差的情况,范宁不觉得自己的决策能有什么进一步的改善空间。
“我说过,当时在场至少有三人以上听过我的作品所以,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是哪首?”f先生又提问道。
“比如,《狂喜之诗》?”范宁说道,“一部充斥神秘主义和迷离氛围的、用以描绘男女欢悦顶峰的无调性音乐,很佩服,第一次听到时很佩服,管弦乐作品竟然还能这样写”
在这一点上范宁如实作答,并用由衷地感慨回应对方。
“而且,很魔幻啊我很早以前在蓝星时就设想过,如果能有和历史上的音乐大师对话的场合,会是哪位大师?会交流些什么?说实话,没想过会是斯克里亚宾大师,也没想到他的中文竟然说得这么流利”
范宁早已将手机无法挂断的通话界面切至后台,并脱离了手的碰触,牵引其前方悬浮处。
因为感觉极端危险,感觉其中随时可能有“蠕虫”钻出。
他看似表面随意第有感而发,实则精神高度绷紧,脚下不断拉近着与墓碑的距离,时不时关注一眼日历备忘录上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新信息——文森特留下的日志仍在以几秒到十几秒不等的间隔频率一条条“读取”而出。
“谢谢你的肯定,当然。”
“华夏,东方文化的中心,东方神秘主义的发源地你们的国度对我的吸引力与着迷程度,比起东瀛或南亚印国等地更之为甚,这是我会乐意同你多聊聊的原因。”
此人的确什么都知道,的确就是那位斯克里亚宾!种种关键词在范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前世蓝星上的一切竟然真与现在的旧工业世界存在着某种莫名联系!
对方还在继续,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打个电话闲聊:“中文真是神奇的造物啊,极高的信息密度、优秀的单元逻辑、无限可能的意境与情绪张力、别具一格的成语与诗词、一层又一层的隐喻义,反转或递进”
“在天国中,重重腐烂的秘史侵蚀扭曲,时间的量度变得难以测量,身份和人格的伪装失去意义,所有的语言都呈现出一滩无序的脓水状但你看,唯独中文没有,不过是受了些字形的异化和局部顺序的颠倒影响,依然维持着之前的特征结构,多不可思议呵,我在神降学会里一直主张中文是神秘学的最优表达载体,在除开音乐、仅仅讨论语言的前提下会员们表示认可,但学习成效始终不太理想”
此人应该是早就识别出了我的身份伪装,可能是推演出来的,分析一个人身上各类繁多的秘史因素,是一位自创密钥的“衍”之执序者的强项,不过,“是范宁、舍勒还是拉瓦锡”对此人来说似乎并非重点,这类问题只有尘世里的人在乎。
范宁继续不动声色分析着对方言语中的细节信息。
与特巡厅高层人员的冷淡倨傲不同,此人似乎非常健谈,但又是自顾自地就着自己的话题无限发散和延展,不知无意还是有意。
至少就目前表面上展现出的,非要和波格莱里奇做个比较的话,两人性子迥异,但范宁觉得他们的精神都多少有点极端,比如表现不同但实质相同的一点:偏执。
话说回来,或许身边很多人同样是这么看自己的?
“所以,f先生,或者,scriabin大师,你致电于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邀请我去给贵学会的成员们讲授中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