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小节,你的第一个d音感觉找着了,但你又只标了这一个,建议你三个一组,首音全部如此处理。”
“这个连接部,第41小节,和弦也一样,用力!锤击!”
范宁尝试第二次。
“不不不,你听我。”
维亚德林坐在隔壁钢琴,单手随意示范触键:“后面也需要加重音,你学到了.但要与前者作区分,在力度上不要超过了。”
范宁模仿第三次。
“延音踏板别怕,大胆跟着踩下去。”
范宁模仿第四次,他发现这两个锤击和弦竟然出来了回响般的连续效果。
“继续往后弹,继续踩,不要换得那么频繁。”
“像这种两手交替的和弦演奏,在快速演奏时,要固定手型,找到把位感,按照三和弦根音进行上行移位即可,这样你的准确性和急促性就会上一个台阶。”
一阵疾风骤雨的砸琴,范宁提起手腕,大口深呼吸。
自己竟然做出了如此浓厚刺激的音响,那一瞬间他成就感满满。
时间已到晚上九点多,普三花了他前两部作品加起来的时间。
在深入对重音进行思考后,范宁指尖下的普三变成了戏剧性十足的演绎,时而粗野狂暴、时而娇媚玩味、时而光芒四射、时而安详宁静、对比丰富而变化万端。
这部20世纪的钢协不愧是在前世被评价为“吃力且讨好的作品”,钢琴技巧的难度和回报同样惊人,弹好后表现力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维亚德林最后作出总结:“注意,所有我讲的重音都绝非只是针对单音,和弦也一样,你每时每刻都要思考这部作品的打击感。”
“会长,我觉得我对这三部作品的理解已经贯穿云层。”范宁有些得意忘形地站起来笑道。
演绎水平的突破让人过分舒爽。
只能说,作曲和指挥有另外的成就感,但取代不了弹钢琴的快乐。
“你或许可试试在聚光灯下被指挥和乐队环绕着演奏。”维亚德林给他泼了盆冷水,“那时你再看看,这些处理你还能手脑并用地发挥出多少,听听你的声音是否能和乐队抗衡,甚至主导音乐的流向。”
于是范宁的表情瞬间冷静了下来。
对的,今天不涉及乐队,维亚德林完全是在以独奏的标准在要求自己。
还好开幕季音乐会上,坐在钢琴前的不是自己。
艺术永无止境。
想弹好一部钢协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今天学的,我回去多练。”
好像是一句耳朵听起茧子了的话.维亚德林忍不住想道。不过他深信,范宁说的多练,那真的是多练。
视线扫到了下午时被抛在茶几上的合同,维亚德林走过去将它们拿起阅读。
“你的出手挺阔绰啊。”
“有点小附加条件,您看第16条款。”范宁含笑提醒道。
“旧日交响乐团首席钢琴顾问.”维亚德林念出上面的字,“你名字倒是起得充满噱头,随意吧,挂个名而已。”
“这绝对十分重要。”范宁一本正经点头。
“不过我话又说回来,像这种造诣的作品,你或许只要500-1000磅一场的友情出演价,就能让一大批世界一流独奏家竞相争取首演机会。”
“不,会长,您这种级别的技艺,又是回归艺术圈后的首轮商演,就算不刻意抬高身价,我拿出的条件也不能比您往日的身价还低。”
范宁上面写着的合同出场费是,3场,10000磅!
看起来单场价格,只比上次2000磅报酬的希兰增了60%多.
那是因为希兰的报酬含了水分,她那样天赋异禀,但缺乏名气和积淀的独奏家,出场价应该在500磅左右——一场接近一栋小公寓也很吓人了,2000磅的离谱价格那肯定是范宁出于偏爱,随意定的。
至于唱片,则是十场标准统一:对应唱片销售额的5%。
也就是说霍夫曼唱片公司给他签下的35%分成条件,他自己或“旧日交响乐团”只拿30%,另外5%给独奏家。
总之维亚德林这个出场费和其他费用,绝对与其造诣和曾经的风靡程度相匹配。
再加之自己今天可是足足学了七八个小时的钢琴!换做那些平时不好好练琴、准备不充分或灵感低下的学习者,以维亚德林这个信息量,怕是半个小时都消化不了。
这里若拆成一周一课一小时,就是两个月的求学时长了。
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前世能请来李斯特重生开一场演奏会,各国会开出怎样的价钱?如果竞价请他来一对一授钢琴课,最后那个竞得的人又是出的什么价?
想都不敢想。
报酬开低了,也是折了旧日交响乐团的身价。
热气腾腾的宵夜送至此处,两人填饱肚子、签完合同并敲定了一些细节。
准备回旅行酒店休息之际,范宁用期待的眼神抛出了最后的话题:
“那个啄木鸟事务咨询所的一楼饭店.”
维亚德林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毕业两个月就出手这么阔绰还自信满满,行啊,搞半天你是打这个饭店的主意呢?”
这个饭店在乌夫兰塞尔算不上什么上流社会场合,但其独特的令人着迷的口味,在小圈子里口碑过分得好。
人均2-5磅的用餐标准,日均100组的客流,这还只是小部分营收,其点心外送业务近几年市场反响越来越好。
指引学派会员和文职的薪水是统一规定的,但各分部自有其五花八门的创收手段和小金库,乌夫兰塞尔的这群人,年底能领到一笔两三百磅的奖金,饭店可谓功不可没。
“事实并非您想的那样。”范宁嘿嘿一笑,“您知道,身为一个艺术场馆负责人,考量一系列艺术沙龙等活动上的茶歇点心问题,是非常合理的”
维亚德林挥了挥手:“你都是会长了,分部的资金进出自然由你全权把关。”
“公款自然公用,但饭店毕竟带有您的私人金库性质。”
“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叮——”两人碰掉高脚杯中的最后一口红酒。
“那我保证它的业务量将在日后上升到新的台阶,这就是俗称的‘内循环格局’.”范宁脸上笑开了花,随即提起公文包,走向工作层一侧的蒸汽升降梯间。
“这家伙”维亚德林摇了摇头,把头往沙发上一靠,拿起了范宁的旧日交响乐团招聘公告,他昨天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其内容。
他边读边将招聘公告上的某些数字在脑海里做着换算加和,然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整个身子又从沙发上直立了起来。
这个玩法玩得下去?
刚刚这个家伙口中的“内循环格局”,怎么听起来那么怪怪的?
尤其联系起来去看
完全不对劲啊!
“喂!你乐团要是快倒闭了,挪用一部分饭店的资金周转应急没问题”
维亚德林急忙喝道,谁知一抬头,发现范宁的身子已经一半消失在蒸汽升降梯了。
“但你可千万别把饭店也弄倒闭了啊!不然我下次去乌夫兰塞尔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