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后世营销公司里面的业务员在回应问好,『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闻喜城墙,比起前两日,似乎又残破了几分。
可原先闻喜就是这么破烂了,所以今日再破烂一些,也似乎未尝不可。
城下东边一块西边一块的全都是残破的攻城器械,散落在战场各处。
这些曾经承载着攻城略地雄心的庞然大物,现在则成为破碎的木块和焦黑的残骸,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残酷。
而在这一片混乱与破坏之中,到处都是尸身。
冰冷的,腐烂的。
满目疮痍,这片战场如同地狱的绘图,让人不忍目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灼的刺鼻味道,这是死亡和毁灭的嗅觉印记。
双方攻防已经是持续了近一月了,都有些厮杀得精疲力竭的模样。
城中守军也是折损大半,现在很多都是闻喜城内的百姓持着刀枪在城头上协助防守,妇女和老弱则是艰难的将城中的砖石木柱什么的运输到城头。
靠近城墙一整圈的房屋都几乎被拆光了,能用的石块木头什么的,都已经全部搜集起来。
一些小孩呆滞的坐在废墟之中,就连哭泣都没有了多少气力。
冷兵器时代的攻城守城,从来就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
而在闻喜城外,曹军营地之中。
几名军校围着路招,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
他们的后路被断了。
传信的兵卒几乎去了半条命。
『现在怎么办?这该死的闻喜守军,还真是硬骨头!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你以为就能以为?!』
『干!打下了闻喜,我定要亲手扒了守将的皮!』
『都是那些腌臜货色不堪用!』
『这些家伙都是一路货色!说不得城上城下都在装样子!他们可都是河东人!』
『那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杀干净?!哈!杀干净了你去攻城?!』
『等等!现在不是要讨论我们粮草的问题么?我们后路被断了啊!』
『那些该死的骠骑贼,就只敢东跑西跑!有种来攻营寨啊!他娘的!』
『粮草!该死的!』
路招有些糟心。
早知道就不召集这几个军校议事了,毛都没议论出一根来,叽叽歪歪的倒是扯了半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是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闭嘴!』
几名军校顿时脑袋一缩,安静了。
路招原本想着,就是定一个策略,一就是继续攻城,二就是撤离。
很简单对吧?
可惜,表面上简单的事情,往往都不简单。
在攻打闻喜之前,路招也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攻克闻喜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所以才在曹操面前拍胸脯领军令状,可是现在么……
被断了后路,烧了供给,按照常规来说自然只能退兵。
可这么一退,路招的军令状呢?
闻喜确实是在垂死挣扎,再打下去城破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问题是,谁知道闻喜还能挣扎几天?万一就在城池陷落的前一天曹军彻底断粮了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学那些猪狗一般去吃鼠肉?有这个必要么?
所以其实路招是想要撤军的,但是就这么回去,显然是要背负最大的那口锅,所以路招想要分一分,有锅大家一起背,他也就会轻松些。
但是曹军军校又不是傻子,于是自然扯东扯西就是不谈撤军。
路招又是点名道姓让几个军校轮流发言,可依旧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些曹军军校不是说听从将军吩咐,便是拍着胸脯表示不管路招做什么决定都一定遵从……
路招沉着脸。
曹军缺粮,不是一天两天了。
路招让这些河东民夫吃鼠肉,以及每天攻城结束之后二十抽杀,都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性的节省粮草。他将河东民夫分成了十个队,每天有八个队上阵,两个队歇息。从来都不给足够的粮草,并且一直都在灌输是这些民夫不努力攻城,才导致他们没正经粮草可吃的观念。
同时还在这些分队当中擢拔了一些人,免除他们被抽杀的概率,让他们作为曹军的代言人,协助曹军进行管理,让这些人去负责分配那些少得可怜的正经粮食。
这才将将维持了当下这样的局面,结果后路被断了!
后续的粮草跟不上来,这可是真要命!
路招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最后恶狠狠的说道:『都要我拿主意,是不是?好啊,我拿主意了,要是有人不遵从,又要怎么办?』
几名军校相互看看,多少都有些感觉不妙。
有人强笑道:『将军体恤我等……』
『少废话!』路招打断了那人的话,『刚才让你们说,不说,现在还想要说,晚了!来人!做十个阄儿来!』
几名军校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很显然,路招是要军校抓阄了。
在汉代,抓阄被称之为『拈阄』。据说当年赤眉军在决定皇帝人选时,就是采用了抓阄的方法,最终让刘盆子成为皇帝……
『粮队被劫,就算是即刻起运,也是难以支撑!』路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几名军校,『你们不是都说要听我的么?好!现在就是拈阄!正好,每人两个民夫队,一个民夫队对应一个时辰!从明日寅时开始,全力攻城!民夫退,兵卒斩之!兵卒退,尔等斩之!若是尔等退,哼哼,休怪某军法无情!』
没了粮草,曹军就绝对不可能继续养这些民夫了。
即便是每日少量的供给,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所以明日血战自然就似乎成为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路招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阄儿,将有记号的部分捏在手心之中掩着,『来!明日一战,便是用人命堆!也要堆上城头!』
……
……
而在战场的另外一边,曹休率领的部队正在紧急往闻喜赶来。
原本曹休应该早一些抵达闻喜战场的,只不过么……
曹休也同样接到了运输队被骠骑人马袭击的消息。这个坏消息使得原本就紧张的曹军,越发的增添了几分的急迫。
情报传来时,曹休正与副将在帐中研究地图,规划路线。
报告的兵卒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一身的泥土和血迹,声音颤抖而急促:『启禀将军!粮队遭遇骠骑人马伏击,损失惨重!』
想要制作什么器械,当然不可能一边走一边就能搓出来……
原本曹休以为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但是没想到前后花了四五天。
如此一来,自然行程就慢了些。
原本曹休觉得,这所花的时间是值得的。
结果现在发现这值得的代价并不小。
曹休腾的站起,在地图上丈量,确定了骠骑人马袭击粮队的位置,其实就距离他们不到两天的路程,如果说之前……
当然,现在怎么想,都已经晚了。
虽然身为久经沙场的将领,面对此类突发事件他已习得冷静,但这次曹军粮队的遭袭不仅意味着粮草武器的损失,更代表着敌军的战术变得愈发狡猾与凶狠,同时也代表了路招失去了战场的控制权,在闻喜战场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很危险!
曹休立刻作出决定,声音坚定而有力,『传令下去,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全军加快行军速度,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闻喜!同时多派斥候,必须查明袭击粮队敌军的具体位置和规模!带上所有新制的拒马!我们要正面迎战骠骑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