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密终究还是顶事的,又攻鄂岳、淮西,杜洪、折嗣伦焦头烂额,帮我们分担了不少压力。”
“若能击破安州、蕲州就好了,贼人被打得不敢出城,此时正该加把劲,何故退兵呢?”
“应是粮草不足,待夏收后,淮兵或再起攻势,届时局面会大不一样。”
“罗弘信甚是可恶,首鼠两端,光送些钱帛过来有何用?还得出兵啊。”
“这年月,能送钱送粮过来已经不错啦,别要求太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史仁遇屯兵相卫,李罕之不敢侵攻,邵树德也不得不集结大军防备,还是起了不少作用。”
“牵制了夏贼多少人马?有三万吗?”
“只多不少。”
敬翔走了进来,轻轻咳嗽了一声。众人纷纷闭嘴,埋头干活。有那跑到别人案几前闲聊的人,尴尬地低头回到自己座位,假装处理公函。
“敬司马,朱瑄那边,可有说法?”裴迪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朱瑄还在犹豫,不过我看最终还是会同意的。”一提起这事,敬翔就来了精神。
与天平军节度使朱瑄的谈判,堪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收获。
简单来说,梁王要求朱瑄不再允许夏军过境,不给他们提供补给,并说以利害,指出一旦宣武势微,邵贼定会攻打郓州。宣武军,这会在给包括魏博、天平、泰宁、淮南在内的诸镇充当盾牌。宣武在,诸镇还可以存活,甚至讨价还价,牟取好处;宣武亡,诸镇将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将被逐个击破,身死镇灭。
应该说,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实情。诸镇存续一百四十年了,并不难以理解这些事情,接受起来很快。
但接受归接受,政策转向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以天平军为例,镇内还存在不少反对者。反对的原因很复杂,有的是出于私仇,即有亲人在与梁军的征战中死伤;有的纯粹是对朱全忠这人不信任,觉得他可能还会再打过来;还有人觉得宣武军还不够弱,如果再损失个几万人马,差不多就可以与其修好甚至是结盟了。
幸好朱瑄是识大体的,如果再加把劲,说不定便可以将其拉过来,断掉夏贼在东侧的威胁。
“如果朱瑄不再借道,那真是再好不错了。”裴迪喜道:“贼将梁汉颙在单、曹、宋等地出没,士民惊慌,田桑大受影响,着实可恶。”
敬翔含笑点了点头。
突然一小使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两句。
敬翔起身,对裴迪拱了拱手,出了衙厅,直奔对面一间茶室。
“大王。”敬翔躬身行礼。
“坐吧。”也只有在敬翔面前,朱全忠才会流露出些许忧愁,或许是因为敬翔才干极佳,又忠心耿耿,让他能够放下伪装吧。
敬翔坐了下来,有仆婢给他上茶。
“敬司马,贼将契苾璋已至许州,此为何意?”朱全忠倚靠在胡床上,看起来有些劳累,问道。
敬翔稍稍思索了一下,道:“有四种可能。其一,北上郑州,包抄庞都头后路;其二,进薄汴州;其三,南下蔡州,配合淮宁军折嗣伦部北上,夹击张全义、杨师厚;其四,西进襄城,包抄佑国军后路。”
朱全忠眼皮子跳了一下。这些可能也是他想到的,让他很是心烦。
人家有这么多种选择,你怎么堵?如果全部都做防备,根本没那么多兵力。
庞师古说得没错,靠守是死局,只有主动进攻才能破开一条生路。但魏博不愿借道,也不愿出兵,如之奈何。
“敬司马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朱全忠问道。
“北上郑州,太过危险,且旋门关天险,难以攻克,可能性不大。”敬翔说道:“若进薄汴州,城中尚有长直军万人,亦有州县兵,还可征发土团乡夫,贼人会无功而返。南下蔡州的话,淮宁军有淮人牵制,又组建不久,战力可疑,怕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唯有西进襄城,配合邵树德、折宗本,三面夹击汝州,才最合乎情理。”
“与我想得一样。”朱全忠笑道:“该如何应对?”
“大王,为今之计,当调庞都头部精兵南下,曹州朱都头那边,亦需抽调精兵西进。”
“抽这些兵,做何用?”朱全忠问道。
敬翔沉默许久,道:“我不敢说。”
朱全忠亦沉默良久,道:“但说无妨。”
“掩护佑国军撤退。汝州粮馈不继,已是死地。”敬翔长叹一声,说道。
朱全忠也叹了一口气。起身踱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连绵大雨,心情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