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七年六月初六,万胜黄头军主力抵达了蛤蟪寨,随军而来的还有大量粮草军资。
厚实寨墙的围护下,武夫们心里一松,疲累瞬间涌了上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一路之上,被大群骑兵围观的日子可不好过。贼人日夜骚扰,轮番冲杀,让人神经绷得很紧。
有的部队,一天都坚持不了,比如宋军。
有的部队,最多坚持三天,还是宋军。
有的部队,能坚持半个月以上,比如十字军东征时的部分欧洲军队,安全抵达目的地。
有的部队,能坚持几个月,比如李嗣源、符存审的七万大军,比如北征南燕的刘裕的十万兵马,比如马隆西征凉州的三千部队,视胡人数十万骑如无物,甚至能反杀敌军。
万胜黄头军的表现是专业的。
一路之上,每次敌人来袭,他们都能很好地应付。
契丹人的试探,不一定都是大队人马乌泱泱涌上来。事实上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少数人靠近制造恐慌,这个时候不宜用箭失大面积覆盖骑射,往往需要射术精湛的步弓手来射移动目标,以减少消耗。
另外,敌人有时候会不计损失,集中兵力攻你一个小车阵。关键时刻,需要其他车阵的人打开车障,外出支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一个不好,就被人冲垮了。
同样的战术,换不同的人来执行,效果往往天差地别。
你用这种方法,败了,然后到处嚷嚷这样行不通。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你不行,你的部队素质太过低劣?
兵员的素质很重要,基层军官的素质很重要。与之相比,在这种面对面、没有太多花巧的情况下,主将的能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不逃跑,一切按照计划来,兵员素质足够,士气高昂,补给不断,就能像万胜黄头军一样前进到蛤蟪寨。
当然,他们也不是毫无损失。
战前一万三千人的部队,此时还剩一万一千出头。最大的损失是李从珂浪了一把,率军追杀残敌,反被人包围,差点没能回来。
“马将军。”
“石将军。”
石君立、马嗣勋二人相对行礼。
蛤蟪寨是黑矟军占下来的,营寨也是他们伐木建成的。总计数千兵,由都虞候马嗣勋统率。
此君籍贯濠州,梁将出身。石君立与他不熟,没什么话好说的。寒暄完毕后,便进入正题:“我部携粮九万斛,营寨看样子还不够大。臧帅有令,每个寨至少要存粮十万,是否得扩建一下?”
“你当这里是山林呢?”马嗣勋笑了,话不是很客气:“附近的榆林,早已被砍伐一空,没法扩建了。”
石君立心中有些恼火,不过压住了。
马嗣勋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如果说营州的土地宜牧宜耕的话,那么再往北,耕作的价值就越来越小了。看看周围什么环境?大片的沙丘和草地,有时候能看到部分沼泽,长了一些芦苇和树木。
树的种类很单调,绝大部分是榆树和柳树。而且这些树林也不算很大,东一块西一块的。按照石君立的经验,这些树砍完后,多半就没了,沼泽可能也会缩小,最终变成沙地。
北边数百里之外的平地松林估计也差不多。
松漠二字,已经告诉你当地的环境了:千里松林与沙漠草地的结合体。
先不说这片地域广阔的松林是如何在沙漠、草地的包围下顽强存在至今的,就说其本身,一旦消失了,还有可能长回来吗——历史给出了答桉,到明代之时,平地松林面积大为缩水,消失的松林变成了科尔沁沙地的一部分。
“你自去向臧帅解释吧。”石君立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马嗣勋笑了笑,没接话。
黑矟军是禁军,与“太子”一起征战数年,关系亲密,还怕你这降人?讨伐完契丹,万胜黄头军在不在都是一个问题呢。
石君立仔细检查完营寨后,登上了望楼,俯瞰天地间。
东西两侧远处,还有一些起伏的山峦,但北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地势可真平坦啊!
契丹人还在附近转悠着,但大队人马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许前往牧地休整了吧。
这场仗,对他们而言,可真是一场煎熬。
大夏王师平平无奇的战术,却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你能看破,你能预见,但你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石君立的心头也浮现出一丝隐忧。
马嗣勋虽然可恶,但他们这批投降早的梁人,确实混得不错。此战结束后,万胜黄头军会不会被裁撤?军队被裁撤了,我怎么办?安排个刺史,一辈子到头?
如果刺史就能满足,我又何必打生打死?唉。
六月初七夜,黑矟军大举出营,携带十余日食水,一路向东,直插契丹衙帐方向。
他们的动静自然瞒不住日夜监视的契丹人,于是一场追逐战开始了。
黑矟军仗着马多,甩脱了契丹人的追击。在蛤蟪寨以东七十里的地方稍作停留后,继续向东,路上甚至还碰到了一群正在放牧的契丹人,顿时冲上去厮杀一番,然后继续向东。
契丹人围追堵截,几乎动用了数万骑。
入夜之后,黑矟军一部千余人继续向东,主力三千余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向北,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