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实在太多了,足足四万,走在驿道上的话,可以把路全给你堵了。之前在河中就是如此,极大影响了当地的秩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乞活军出动了呢,让人啼笑皆非。
符存审骑在马上,含笑看着无边无际的队伍。
对这些河阳、泽州百姓,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
每一百户编为一队,设百户长一人;每一千户,设千户长一人。总共编了七个千户,一路走,一路让这些百姓熟悉各自的队伍,习惯遵从百户的指令,互相帮助,坚持着走完全程。
其实最初的人数,不止编七个千户的。但怎么说呢,符存审、裴通尽力了,所有人都尽力了。
不像一般的乞活军,走不动的人会被放弃。他们这支队伍,在阳城、沁水两县劫掠所得的车马,都用来让走不动的人乘坐了。缓过来后继续走路,腾出位置来让其他老弱妇孺乘坐,如此轮换。
等到河中后,王重盈除了下令借粮外,也提供了部分休息场所及车马。所以,大伙都尽力了,包括王重盈。
难民大军分批渡河抵达绥州后,即便提前得到了消息,当地的官员依然十分吃惊。
他们按照大帅吩咐,将空出来的军营让给百姓们居住,同时调拨了一批今年刚收获的秋粮,总计一万五千斛,差不多够所有人吃一个月。
这些百姓在绥州得到了足够的休整。随后又补充了部分车马,继续往夏州方向前行。
应该说,大伙是有怨言的。明明已经到了定难军的地盘上了,怎么还要走?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继续走呗。好在经过充分的休息后——南山党项野利氏甚至赞助了一千头牛羊给大伙补充体力——大部分人都恢复了,可以继续前行。
符存审看得出来大伙的状态还不错。
小孩子们甚至还有精力在草地上打闹嬉戏。若是在泽州、河中那会,哪会有这个体力来给你浪费?
本来都是要被孙儒吃掉的孩童啊!符存审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自语。
作为一早就跟随李罕之的老人,他当然清楚小孩、老人、女人在河南诸路牛鬼蛇神眼里是什么地位:杀掉后将肉切下来,用盐腌好,作为肉脯随身带着,充作军粮。
他们的命运被人为改变了,很好……
驿道两侧的风景也令初来乍到的人感到惊奇。
南边是连绵不绝的横山,北边是广阔无垠的草原,中间则是是蜿蜒流淌的无定河。河边开辟了一块块农田,有农人在田间劳作。粟麦已收,还可以抢种一茬豆子。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兴许就得靠这些豆子救命。
乡间竟然没有坞堡,百姓也不结寨自保!这一点,其实在抵达绥州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符存审以为那里是灵武郡王的起家之地,比较特殊,其他州县未必如此。但这会已经进入夏州地界了,无定河沿河岸有大片农田,有许多的村子,竟然没有坞堡!
符存审与王建及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到了其中的原因:秩序安定,老百姓没有被劫掠的风险,自然不需要结寨自保。再想想遍地坞堡的河南,两人都叹了口气,不好比啊。
“家家户户都养牲畜,这日子,未必就过得差了啊。”王建及策马去村子那边兜了一圈,回来便说道:“村子都在无定河两岸,远离无定河的地方,空空荡荡,全是草场。某刚才问了,民人也说不清楚那是谁的地,兴许是官家的,但官家也不用,就留给百姓放牧了。忙完农活后,孩童都可以赶着一群羊出去吃草。”
“不比河南河北种地的百姓差,兴许活得更好。”符存审默默算了下,如果一户人家一年拿五头羊出来卖,那就能收两缗钱,对很多中原的百姓而言,已经是一笔相当巨大的财富了。
符存审其实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人不能吃草,但羊可以,有大片渺无人烟的草场给你放羊,你就能把那些草变成肉和奶。
人少,地多,就这个好处。又种地又放牧,人皆言西北穷苦,但那是因为有蕃人频繁寇边。如果蕃人不再寇边了呢?他们的生活真的就那么差吗?至少在有水浇地、周围也有大片草场的村子里,生活是不差的。
就是不知道人多起来以后,他们还能不能继续维持这种生活。
“某觉得杨师厚可能想差了。”王建及突然一笑,道:“他必是去汴州投朱全忠了。但去了那里,先不说受不受重用,某觉得,他的日子未必有咱们在夏州过得舒坦呢。某喜欢喝酒吃肉,夏州酒多不多不清楚,但肉定是极多的。”
“不回河阳了吗?”符存审瞟了他一眼,问道。
王建及略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难道你回?某若想走,刚才便骑着马走了。好歹是一块出来的,当然不能抛下你等独自走人,不仗义。”
我把你关起来的时候,你天天骂我不仗义。
符存审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道:“别的不谈,有大河、横山天险,镇内百姓的生活也还算过得下去。灵武郡王只要不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至不济,割据一方,保境安民还是做得到的。”
来夏州,或许真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