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外贸照样也压料器厂的价儿,照样不讲理欺压。
可料器厂在民用商品上找到了突破口,比如生产发卡,头面珠花啊,实用灯具,钥匙扣什么的,大部分可以内销,压根就没指望外贸。
而且还在技改方面获得了较大的突破。
从1966 年开始,京城料器厂就开始在料器生产中试用模具。
1968 年研制成功煤气与模具的结合,从此使以手工制作的仿玉兽和仿玉人物能够进行半模具化生产,一般工人也能制作五六斤重的产品。
还能仿制出如碧玉、墨玉、白玉、青玉、翡翠、孔雀石、红玛瑙等各种天然玉石的颜色。
同时在提高质量、降低成本等方面也不断有所进步。
像把发卡的铜托改用铝制,从此轻便不生锈。
背上添了齿儿,使佩戴时不易脱落。
串珠的皮线改用机制南皮线,降低了成本。
头面珠花、珠凤,有制珠、退珠、选珠、串工、攒工工序。
每支原成本两块八毛钱,降低到一块一毛钱。
目前甚至在研发能模仿琥珀颜色的有机玻璃……
总而言之,京城料器厂在走低端路线,生产实用商品的探索上,获得了较大的成功。
已经把原本单纯吃手艺,工序复杂的生产模式抛弃了,转变为具有一定规模的现代化生产的工业工厂。
人家现在别说根本不指望外贸吃饭,就是他们产出的这些低端商品,要通过外贸卖出去,也能赚到钱呢。
正是为此,京城料器厂算是吃着工业化的甜头了。
心思全放在怎么提高产能和进一步降低成本上。
对于采用传统技法,费心费力制作大型的高档料器盆景,人家根本不感兴趣。
于是乎当宁卫民询问定做盆景的价格和时间,那个科长干脆就摇头拒绝了,直接说接不了。
理由是本来能做这种活儿的老师傅就不多,还得完成上面交代的政治任务和出口任务,所以只有抱歉了。
顶多了,可以带他们去厂里的小卖部看看,就像参观的外宾一样,赶上什么盆景才能买什么盆景。
至于库房,根本就没必要进。
因为库里压根就没有宁卫民所需要的那些传统题材高档商品的存货,都用来放流水线下来的商品了。
这样最终,宁卫民和乔万林也只能是在京城料器厂买了些少量的传统题材商品而已。
包括一个料器白菜,两三根的料器黄瓜和玉米,几个料器橘子,蟠桃和苹果。
还有八盆不过五十公分高的花卉盆景,这就是全部了。
要说漂亮是真漂亮,价格也不贵,总共也没花一千五。
可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更没想到的是,最后临别时,还因为一点小事,彼此闹得挺不愉快的。
其实什么都不为,只是因为乔万林突然想起了“葡萄常”,顺便问了一句。
结果这位业务科的科长一下就把脸耷拉了。
直接告诉他们,“葡萄常”就是民间手工艺,那是“耍货”,哄孩子的东西。
他们厂是真正的“宫料”,由过去的宫廷工艺发展而来,压根不是一回事。
而且特别郑重的声明,“葡萄常”从来就和他们京城料器厂没任何的关系。
要找“葡萄常”啊,他们只能去街道厂去找。
好嘛,那叫一傲慢啊!话里话外也是够噎人的!
弄得宁卫民和乔万林完全莫名其妙,就被严辞教训了一顿。
最后这位大科长更是一甩胳膊,连送都没送他们,径自去接“紧急电话”去了。
得,合着把他们给干晾了。
等坐上汽车出了厂门,宁卫民和乔万林他们俩还合计这事呢。
乔万林气愤填膺的说。
“难不成这科长跟‘葡萄常’有仇不成?人家刨他们家祖坟了?连问一声,都这么大反应?”
宁卫民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倒是摸着点脉络。
“我觉着吧,这‘葡萄常’要是真有名的话,那备不住就老有人去料器厂打听。弄不好这主儿啊,是被人问得多了,烦了。”
“另外,也你听听他刚才那话,还民间耍货呢?他们倒是自诩宫廷艺术,真是把自己挺当回事。可干嘛又放弃不顾了呢?如今就他们厂批量生产的破玩意,丑的我都没法看。”
“居然把鸟做成鸡,把马做得像骆驼,还花无正形,怎么做怎么行?狗屁!咱们买回来这些老艺人纯手工的东西,怎么这么规范漂亮?”
“所以说呢,要是民间耍货比他们厂出的东西强,他们心里难受不难受,会不会觉得丢人?”
哎,还别说,同行相轻。这倒是可能的。
乔万林也不觉点头,很是赞成。
但他又有点发愁,下面该怎么办呢?
是应该彻底放弃?还是去旁边的玉器厂去看看玉石盆景?
便宜买不着了,那就换贵的呗……
没想到宁卫民对他给出的选项哪个都不选,理由也说得很明白。
一,就这么放弃不是他风格。而且也没更好的替代品了。
二,玉器厂就不用去了。
因为宁卫民师父康术德就在那厂子看大门,价钱早就摸过了,差距太大。
一个和他们今天弄回来的料器盆景同样大小珠宝玉石盆景,出厂价就得万把块钱。
买上四五个,就得好几万啊。太奢了!
所以啊,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找着“葡萄常”。
哪怕人家只做葡萄一种料器,那也行啊。
真要是街道小厂倒好了,那价格肯定实惠。
就这样,乔万林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葡萄常”的下落。
还别说,服务局的渠道就是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着准信儿了。
但是这个消息可不怎么样,大大出乎俩人的意料。
敢情这“葡萄常”早就不干了,这门手艺也面临着失传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