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敢情日本这个奇葩国家独有的奇葩制度,总会导致奇葩的事情。
任谁也不会相信,在日本做证券投资,当当股东,这么正经的事儿,居然也能演变成一种不道德的灰色职业。
干这一行的人首要前提,必须要一定的财力,以便购入并持有多家公司的股票。
所以入行门槛不低,人员构成也很复杂。
从依靠社团组织的雅库扎,到单枪匹马的暴发户都有。
至于每天要干的工作,就是出席各企业股东大会,发表严肃质问或意见,或干扰会议进行。
目的就是当个搅屎棍子,好向所持股的企业收取打点费用,勒索好处。
他们看准企业管理层怕惹麻烦的心态,抓住企业经营上的各种弊端,借此向企业施压,施以专业性、知识性的暴力,被日本社会冠以“职业股东”之名。
说白了,这些职业股东向公司收取利益的行为,完全可视为恐吓勒索。
本质上就是利用股东权力干扰企业正常经营的碰瓷啊。
他们就是吃准了经营层害怕“后患难治”,不敢向警方报桉,才会屡屡得手。
这种恶行充斥了整个六十年代,当时大部分日本的企业都会依对方等级决定支付的金额。
就连那些小混混般的职业股东每到中元节或岁末来“拜会”的时候,日本的企业也大都以“车马费”般的金额予以打发。
其实,当时日本的企业均曾接获警方的指示,也经常举行“如何驱逐职业股东”的研商对策,可惜成效不大。
后来进入七十年代了,因为这种情况越发恶化,日本企业深恶痛绝下终于拧成了一股绳,才掌握了可以对抗职业股东的办法。
第一,日本的企业纷纷调整公司规章制度,决定从此不设外部独立董事。
第二,为了减少外部股东,许多中小企业也都效彷财阀系统的大企业,以经营上的关联为纽带,互相开始了交叉持股。
第三,为了防止那些故意闹事的股东和记者来刁难企业管理层,几百家上市公司甚至会默契的选择同一时间召开股东大会。
就是靠着这种企业间抱团取暖的方式,才基本封杀了职业股东获利的空间。
但是,凡事也无绝对,总有那么些个别例外存在。
比方说,像坂和兴业这样中小市值的上市公司,软肋就最为明显。
尤其是企业经营遭遇困境的时候,市值巨幅下跌的时候,最容易给外人可乘之机。
要是内部再不够团结,一旦外人持有的股票足以影响到董事会成员的任命,或者是企业实控人选变更。
那这样的股份可就值钱了,还是能够捞到一定好处的。
那么可想而知,从坂和兴业的角度出发。
忽然发现自己企业市值经历过大幅下跌之后,股东名单里出入出现一个持有多达百分之三股份的外人。
尤其又是一个外国人。
为此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
至此,宁卫民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人家是把他当成职业股东那样的流氓了。
“你的意思是说,坂和兴业把我当成了别有企图的危险人物?那你还说不要紧?”
“因为我很清楚您是什么人。这就是一场误会呀。您的投资收益这么丰厚,您持有的所有股票都在暴涨。您还拥有自己的公司,怎么可能还会做这样的事情?这种会面,对您来说,不过就是吃一顿饭而已。”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的感觉很不好啊。毫无道理被人怀疑动机不良,还要接受盘查。这是侮辱我的人格。”
“我非常理解您的困扰。您的不满当然是有道理的,这种事谁遇到都不会愉快的,何况您这样有身份的人。”
左川主任附和着点头,对宁卫民的不满表示充分的理解。
不但马屁工夫很到位,而且随之说出的一番话,也让宁卫民从中听出了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想必一旦澄清双方的误会,对方也会深感愧疚的吧?毕竟对方不信任您在先,这也是一种失礼,总不能让您白白遭到这样毫无道理的怀疑?”
“咦?你的意思是?”
或许是担心宁卫民身为外国人,不懂日本人的委婉,这次左川也豁出去了。
他刻意凑近,然后压低声音,狗头军师一样小声说。
“如果您还想对坂和兴业这家企业继续投资的话,那么有件事我应该告知您。虽然坂和兴业的财务年报利润暴增,但对于他们的社长北茂桑几乎完全抛弃传统主业,把公司的资源完全投入到理财投资上的做法。坂和兴业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许多高层干部似乎都对此深感忧虑呢。”
“上个月坂和兴业召开股东大会的时候,听说有公司元老当场对此发表质问,甚至引发了两派的争执,在现场就吵了起来。这种情况下,坂和兴业的北茂社长想要和您见上一面,对方在担忧什么,是很明显的。这对您来说,其实是一种优势啊。”
“我的意思是,尽管您不是什么职业股东,不会对坂和兴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但反过来,也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让坂和兴业的社长安心,与之建立起一定的联系呀。其实无论是从那种角度来讲。他们都不会拒绝您的友善,一定会对您深表谢意的。那么以后您不就有了一个最为可靠的消息来源了吗?与对方见上一面,其实您并不吃亏呀……”
靠!故作神秘!
说来说去,合着这家伙是劝自己搞内幕交易啊!
宁卫民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心说了,我哪儿用的着耍这样的下作手段啊?
不过想到了自己的拉杆旅行箱,和即将开业的坛宫饭庄,他心里倒是一动。
左川的建议虽然没品,可道理上是没错的。
对方毕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社长,认识一下,把事情说开了,肯定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