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但他还真不知道朝廷对此事重视到什么程度。
“所以说,此事除了要有决心,也要随时注意解决存在的各种问题和困难,不要让小问题积累成大问题,让小困难积累成大困难。”
听到君侯这个话,老冯明白了,他连忙说道:
“要说问题和困难,那肯定是有的。就说末将,最近就是到处找以前的老兄弟,若不然,真等前往统军府就职,恐怕连训练的人都不够。”
冯大司马若有所思地捧起大碗,喝完了那一点底汤,然后说道:
“这个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明年应该会有一批从军中退下来的将士,到时候中都护府会优先让你们挑选。”
老冯:应该?——
时间很快来到延熙八年夏末,热气已经有了消退的迹象。
但从武功水汇入渭水的物资运输,其火热程度非但没有跟着气温的下降而下降,反而显得越发繁忙。
经由渭水的物资,密密麻麻地由西向东,显得拥挤不堪,甚至有一部分物资在交汇处上岸,然后用陆运的方式运至长安。
渭水经过长安之后,运输的压力又一下子变小了。
盖因为孝武皇帝给后世开凿了一条关中漕渠,几乎与渭水并排而行。
这条漕渠,本是为了更好地从河东,乃至关东运送物资到关中。
而现在,情况又反了过来,变成了更方便地把物资从关中运至河东等地。
关中河东,乃至太原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一直在紧紧盯着太行山以西的司马懿。
虽说太行山这等天险作为倚仗,同时还与北方草原的最大部落结成了同盟。
但司马懿却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地势再险,能险得过从汉中北上?
况固国不以山溪之险,而在于人心。
只是,大魏的人心…
司马懿不由地长长叹息。
大魏,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若不然,也不至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一念至此,司马懿就不由地想起了一个人。
先帝(即曹叡)。
先帝在时,曾有心打压世家豪右,分利于苍头黔首。
但每欲有举动,汉国就在边境有所动作。
迫于压力,又不得不放弃,以换取世家的支持——当然,当年的司马氏,也是阻挠先帝这一举动的一份子。
时至今日,站在主政河北主政的角度,司马懿深知,先帝让利于苍头黔首的作法,确实有利于增加国力。
但站在世家的角度,司马氏作为河北推出来的领头人,他真要敢这么做,那就意味着对世家的背叛。
司马懿又是愁闷地叹了一口气:
少了一个名义啊!
若司马氏乃大魏之主,手握大义,在顾及世家利益的情况下,稍稍让利于百姓,司马懿有信心能平衡二者。
但是很可惜,此时的司马氏,却不过仅是世家推举出来的代表,名不正言不顺。
更别说此时的河北,面临着比先帝还严峻的形势。
所以司马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只能继续设法从世家那里获取更多的支持。
至于苍头黔首,此时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司马懿的沉思。
“大人,孩儿昭求见。”
“是子上啊,”司马懿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进来吧。”
“大人,孩儿听说,西面那边有情况。”
司马昭进来见过礼了以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
“嗯,我已经知道了。”
司马懿看向情绪有些不稳定的儿子,缓缓地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司马昭微微一怔:“正…正常吗?”
“为什么不正常,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难道不是吗?”
司马懿神色淡然,心里有些叹惜,子上终还是不如子元。
司马昭闻言,神情就是有些讪讪。
虽然大人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自己的沉不住气已经惹得大人不高兴。
只是…这也不能怪自己啊。
冯某人的阴影,在司马昭心里几乎已经有河北那么大。
特别是被汉军从雒阳赶过大河后,司马昭本就有些惧怕的心理,就更是闻冯而惊。
现在太行山西边传来消息,汉国有了动静,而且动静还不小。
这是不是意味着,冯某人准备要打过来了?
所以他才急急忙忙过来,想要向自家大人问个主意。
“太行之险,就连武皇帝都曾有言: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汉军想要越过太行山,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前面对汉国的动静感到忧虑,但司马懿知道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担忧。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孩儿还以为,汉国拿下洛阳,就会先攻关东,没想到…”
没想到冯鬼王竟是看穿了大人的打算。
面对如此对手,司马昭心里不由地沉甸甸的。
果然是让人害怕的冯鬼王啊!
连大人的谋算都失败了吗?
司马懿似是看出了司马昭的心理,他站起身来,悠悠长叹,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气。
“洛阳没办法守住,欲借洛阳引汉军向关东,本也是无奈之举,能成固然可喜,不能成,亦在情理之中。”
“冯明文此人,乃是汉国继诸葛孔明之后的领袖人物,才智无双,岂能寄希望于此人会犯了糊涂?”
“只是相比于河东和太原,我更担心的是洛阳那边。”
司马昭原本已经沉重的心情,在听到洛阳二字的时候,又是咯噔一下,越发地一沉。
洛阳,承载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大人,为什么要担心洛阳那边?”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河内。”
司马懿的目光变得幽深,“河内西有河东,南有河南,特别是南边,虽有大河,但终是不如太行天险。”
武王伐纣,正是从河南孟津渡河北上。
“大人的意思是,汉军会从洛阳北上?”
“谁知道呢?”司马懿缓缓地说道,“至少从河东与河南夹击河内,则河内危矣。”
想起太行陉失守了天井关,来自河东的威胁亦是变得大了许多,司马懿又是心头一痛。
正是在那一战里,子元受了重伤,回到洛阳养伤不治而亡。
“子上,你这些日子注意一下,看看关中那边,有没有把粮草运至洛阳。”
汉军虽得到了河南,但洛阳地狭,汉国又有重兵驻扎于此,故而需要从关中运粮供给。
洛阳与关中之间,唯有一条崤函古道与关中相连,行人往来虽无问题,但真要运粮而至,却是难行。
至于说利用大河,也不是说不行。
但需要调动大量的民夫,同时还要修复大河两边的栈道阁道,方便纤夫拉船。
所以想要知道汉国的下一步去向,则需要重点关注洛阳方向。
至少对于司马懿而言,只要洛阳没有动静,那么依靠太行山而守,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据目前所掌握的消息,洛阳那边还算是安静。
这也是司马懿还能安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