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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年年患病卧床的张溥,熬了十年还没死。
张溥跟钱谦益两人,之前还想着进阁部做官,随后又想着给太子当老师。现在希望全部破灭,他们反而豁达起来,留在翰林院尽心尽力编撰《明史》。
钱谦益幸灾乐祸道:“两党相争,还没真的争起来,就被陛下搞得两败俱伤。喻士钦闭门谢客,似不想再做党魁;李日宣更有趣,直接就上疏请辞了。两个傻子,一开始就不清醒,在开国皇帝面前还想结党?”
张溥说道:“是这次清理官场和田亩,搞得实在太厉害。他们两人的党羽,陆陆续续被抓了不少,哪里还敢在京城上蹿下跳?当今圣上,果然是朱洪武再世。再这么下去,真得如明初那样,让官员带着镣铐办公了。”
“那倒不至于,”钱谦益笑着说,“元末明初,读书人不多,官员自不够用。朱洪武定的律法又严苛,官员动辄得罪,这才让犯官带枷坐衙。大明养士三百年,天下厉行教化,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读书人却遍地都是。如今哪里会缺官?便把地方官都杀一遍,也有足够官吏补上空缺。”
张溥突然心生感慨:“崇祯要是有今上的气魄,大明又怎会亡得那么快。唉!”
距离产生美,时间也能过滤一切缺点。
当初骂崇祯骂得最狠的就是张溥,把崇祯描述为刚愎自用的独夫。这才过去多少年,居然又开始怀念崇祯了,打心眼儿里为崇祯感到惋惜。
钱谦益说道:“不是崇祯没气魄,是大明官场烂到根了。东林党身上有太多旧账,永远无法得到崇祯信任,只能任用阉党余孽来治国。两党相争,不论对错,只看输赢。崇祯若敢下令清查整顿吏治,圣旨发出去必定天下大乱,阉党和东林党能掐得血流成河。”
钱谦益也属于东林党出身,但他是一个伪东林党,为了自己的前途,甚至随时可以把东林党卖掉。
此时论述起来,钱谦益完全置身事外,似乎他从来没做过东林党一样。
说着就笑起来,钱谦益抖抖袖子:“还是你我舒坦啊,坐在翰林院里编史,官场杀得人头滚滚也跟咱们无关。执掌翰林院能贪几个银子?就贪点纸笔蜡烛,哈哈哈哈!”
“管他呢,反正我命不久矣。”张溥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虚弱。
听到这话,钱谦益很想翻白眼。
张溥突然开始说正事:“《明史》不能再出错了,上次校稿的时候,有吴江人献上《吴江志》,咱们编那段错得离谱。幸好没有呈交陛下审阅,否则你我都要丢尽脸面。”
沈万三想出钱修城墙,被朱元璋流放而死的故事,在明末已经流传甚广,甚至被记录在多部野史当中。
钱谦益和张溥编撰《明史》,却遇到有人进献《吴江志》。
《吴江志》的作者莫旦,跟沈万三的后人是儿女亲家,书中有关于沈万三的详细记载。钱谦益害怕出错,又派人去吴江打听,把沈家的族谱也弄来核实。
实际情况是,朱元璋登基的时候,沈万三已经死了12年。如果不死,沈万三也有80多岁了。因为沈万三的儿子沈荣,当时就已经62岁,孙子沈森都已经39岁。而明军平定云南的时候,沈万三已经快100岁,就算还活着,把百岁老人流放去云南吗?
依据《大明律》,年过九十的老人,不满七岁的孩童,除了造反忤逆等大罪,就算杀人也不会判死刑,流放同样不适合老人和孩子。
《明史》的编修工作,被钱谦益分为四个编辑组,分别负责本纪、志、表、列传。
四大编辑组之下,还有许多小编辑组,比如地理志是一组,食货志又是一组。
钱谦益本人是不亲自动手的,只负责安排人手和审阅稿件,即便如此也常常审得天昏地暗。各组的编撰活动,工作量极大,除了大明的官方史料之外,只要有地方志能寻到,还得先把地方志给看完。
两人一边看热闹吐槽官场,一边埋头编撰史书,完全置身政治漩涡之外。
民始十一年九月,工部尚书李日宣,三请三辞,被皇帝批准辞官归乡。离京之前,加官太子太傅,算是朝廷对他的工作肯定。
朝廷大臣,没人再敢争什么,都埋头苦干本职工作,生怕被清查地方的行动给牵扯进去。
甚至就连费如鹤离京北上,除了费纯等老朋友之外,都没有哪个官员敢来送行。
朱元璋大开杀戒的故事,有谁还不知道啊?
在许多大臣的眼里,赵皇帝越看越像是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