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不由看了一眼明预,指着她对面的席子道:“到这里来坐吧,说话也近些。”
谭深和郑孝对视一眼,这才起身,恭敬地在她对面跪坐下。
赵含章也不废话,直接道:“两位请说吧。”
见赵含章连一丝疑问也没有就直接让他们陈述,俩人都不由同时红了眼眶,心中又酸又涩,感动不已,为什么他们一开始遇见的不是赵含章呢?
谭深稳了稳情绪后道:“回刺史,在下谭深,乐安郡乐安县人,我们谭家在乐安是个小族,祖宗余荫,族里有祭田供养学堂,让族中子弟能够识文断字,但也仅此而已。”
他脸色臊红,但还是道:“我们谭家是马奴出身,先祖曾是恒帝时苑中的马奴,后来有幸得以赎身,机缘巧合到了乐安县,就在县衙中养马。因为这样的出身,族中子弟一直没能定品出仕,我等去定品宴上,小中正都不愿见我们,更不用说中中正和大中正了。”
“所以族中最出息的是我堂弟谭坚,他在县衙里做书记员,只是一个不入品的吏员,因为他做事做得好,乐安县县令答应他,等主簿退下,就让他接任主簿,”谭深道:“为了此事,他们家里花了不少钱,几乎将底子掏空,族里过意不去,就主动承担了此事。”
“我们花了两百六十多万钱终于拿到主簿的位置,但他刚刚上任,上面便分担下赋税,其中有三笔税赋是新加上去的,平摊到每个百姓头上,每口人要比往年多付出九十八文,一家五口,那就要多付四百九十文,而大多数人家家里还不止这点人口。”
“这个税太重了,百姓们根本负担不起,谭坚就和县令说,要往上申诉,减掉这部分的税赋。”谭深说到这里眼眶一红,道:“可这三笔税赋是刺史亲自要求的,县令哪敢上谏?”
“县衙的人要求各里里正收税,谭某不才,正是一里里正,辖下百姓,有的人家将女儿卖了,有的人家则是连夜卷了包袱离开,还有两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一家子都投缳自尽……”谭深道:“都是乡亲,其中不乏我们同族的亲友,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便先代他们交上。”
“我们里的关卡算过了,但其他地方怎么办?我只是里正,管不了那么多,但谭坚却是主簿,他不能不管。”
“他最后说服了县令,一起去找郡守,郡守却也不愿得罪刺史,所以不同意减免,正巧那段时间刺史在乐安郡附近游猎,县令就带着谭坚去找刺史,这一去,俩人都没能回来。”
谭深落泪,“刺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代乡亲们上缴赋税的事,说我们巧言施恩,包藏祸心,要抄了我们谭氏。最后我们散尽家财,请刺史身边的人替我们说情,又代我们向刺史献宝,这才让刺史相信,我们不是代乡亲们上缴赋税,只是出借钱财给乡亲们暂度难关,还收了高利息,没有收买人心。”
赵含章忍不住磨了磨牙,问道:“然后呢?”
谭深苦笑一声道:“王刺史和刘刺史攻打青州,青州各地都生了叛乱,刺史一退再退,正好退到了乐安郡,他笃定我们谭家也会造反,所以,所以派兵将我们围住想要把我们当反贼剿杀。”
赵含章已经面无表情了,问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将谭氏的田地、宅子和铺子都送给了他,加上我谭氏有两条商路,三支商队,可以一直赚钱,这才被‘招安’,只不过,刺史不许我们再住在乐安,将我全族人都迁来了郓城。”
谭深道:“路上,只要遇到敌军,他们打起来,我们便想办法逃,但因为人多,不能一起逃,分散之下,大概跑了一半的人,只是不知生死,剩下的,除了因为打仗、生病死在路上的外,和刺史一起到郓城来的有八十二人。”
“我本想去求大将军网开一面,容许我们回乐安老家,”谭深深深地一拜道:“但现在,我想求赵刺史垂怜,容我们迁徙到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