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买什么样的羊?”
伊万问道,“大的、小的,肥的还是瘦的?如果你想买些便宜的,我们还有淘汰下来的羊。”
“来一只羊羔吧”
卫燃随口说道,“羊羔你们也出售吧?”
“当然,就算是带崽的母羊我们也有。”
说完,伊万已经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长短不一的吹了几声。
得到信号,远处那几只牧羊犬也立刻来了精神,只用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将那百十只羊群驱赶到了紧挨着蒙古包的羊圈里。
“维克多先生,你可以随便选,你看中哪一只,我就可以帮你抓哪一只。”伊万一边抚摸着凑上来邀功的牧羊犬一边说道。
“这种事我想你肯定比我专业”
卫燃看了眼从那座蒙古包里钻出来的一个能有六十岁左右,穿着蒙古袍子的大叔说道,“就选一只肉质最鲜嫩的吧,我要阉割过的小羊羔。”
“您可真是好说话,而且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
伊万话音未落,已经掐灭了香烟,动作麻利的翻过了围栏,一番挑选之后,轻而易举的抓住了一只看着也就和那只牧羊犬差不多大小,屁股上还染了一团粉红色的小羊羔子。
“维克多先生,这只怎么样?”
伊万说着,已经拽着羊羔的两只后腿儿拎起来,展示着它裤裆上的细小伤疤,“是阉割过的。”
“就是它吧”
卫燃故作慷慨的说道,“给你三万卢布,直接帮我做成菜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
伊万想都不想的答应了下来,这么一只小羊羔子就算再怎么加工处理可都卖不上这么高的价格,“先生,你想怎么吃?烤熟还是炖煮?”
“给我弄成你擅长的吧”
卫燃说着,已经掏出钱夹子,数出三万卢布的现金递给了对方,“我能去你们的蒙古包看看吗?我想拍些照片。”
“当然没问题!”
伊万说完,朝着蒙古包门口的那个老人喊道,“爸爸,这位朋友想去我们的蒙古包里坐坐,他买下了一只羊羔,想尝尝我们的手艺。”
“请进来坐坐吧”
那老人随和的说道,“我刚刚煮好奶茶,如果不嫌弃可以进来喝一杯。”
“把钱给我的爸爸就好,我现在就杀羊。”
伊万说着,已经拎着那只小羊羔子走到了蒙古包一侧,当着卫燃的面结束了那只小羊羔子的生命,紧接着还用锤子撬下来一颗羊羔的牙齿用纸巾包着递给了卫燃,“等下我处理好之后,您可以用这颗牙齿来验证我没有调包。”
“没关系”
卫燃摆摆手,“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小伙子”。
说完,卫燃已经迈步走到了那位老人面前,将手里的一沓钞票递给了对方。
“很久没有遇到你这么慷慨的客人了”
那老人接过钱数了数,随后揣进兜里,热情的邀请着卫燃钻进了这座点着炉子的蒙古包。
“请随意坐吧”
那老人说着,已经拎起一个搪瓷水壶,又找出一个包银的木碗,给卫燃倒了一杯奶茶。
“您怎么称呼?”卫燃接过奶茶客气的问道。
“我没有俄语名字”
这位大叔说着,又端来一盘诸如奶疙瘩之类的食物,“我的蒙古名字叫做傲日其。”
“所以您是从蒙古来的?”卫燃好奇的问道。
“是啊”
傲日其笑着点点头,似乎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世,“我的妻子是乌兰乌德人,苏联时代,她是驻扎在乌兰巴托的苏联军医。”
他这边话音未落,一个看着慈眉善目,而且同样穿着蒙古袍子,同样黄皮肤黑头发的布里亚特老太太也拎着一桶木柴走了进来。
“傲日其,是有客人吗?”这老太太说完,还热情的朝着卫燃打了声招呼。
“是个慷慨的年轻人”
傲日其哈哈大笑着说道,“我正要和他讲讲我们之间浪漫的爱情故事呢,小伙子,这就是我的苏联妻子柳德米拉。”
“柳德米拉太太,很荣幸能来您的家里的做客,也很荣幸能听到你们的爱情故事。”卫燃笑着说道。
“真是个好孩子”
柳德米拉太太热情的和卫燃行了一记贴面礼,“我去给你们端一些水果过来。”
“那就麻烦您了”卫燃笑着说道。
“快坐下吧”
傲日其招呼着卫燃重新坐下来,“尝尝我们的奶茶吧,我十分钟前才煮好的。”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卫燃说着端起了茶碗,极其正式的用无名指在碗里点了一下弹向空中,接着又蘸了一下弹响地面,随后蘸了第三下,在傲日其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额头,随后才将包银的木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你也是蒙古族吗?”傲日其惊讶的问道。
“我是华夏人”
卫燃笑着放下了木碗,“在我们华夏,也有蒙古族的兄弟姐妹。”
“你是华夏人?!”
傲日其连嗓门都高了些许,随后不由的晃了晃神,嘴里也换上了卫燃听不懂的蒙语念叨了些什么。
“傲日其大叔,我还等着听您和柳德米拉阿姨的浪漫爱情故事呢。”卫燃笑着提醒道,却并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来意。
“好奇的小伙子”
傲日其回过神来哈哈大笑着放下了奶茶,“柳德米拉曾经是苏联支援到蒙古的军医,那时候我家在乌兰巴托附近有很大一片牧场。”
“所以你们就相识了?”卫燃好奇的问道。
“我们的相识可不是值得回忆的好事”
傲日其叹了口气,“那是八十年代,我们的牧场发生了严重的牲畜炭疽,很多牛羊马都死了,连我的父亲都没能活下来,幸好柳德米拉来了,不然恐怕我和我的母亲也别想活下来了。”
接过卫燃分享的香烟,傲日其继续说道,“她救活了我,而且她们的军事基地距离我的牧场并不算远,慢慢的我们成了朋友。
就在我们犹豫要不要结婚的时候,苏联解体了,我认为这是长生天的安排,他把阻挠我们相爱的唯一麻烦都永久性的解决掉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过分的苏联笑话”话音未落,柳德米拉太太已经端着一盘略显皱巴的苹果走了进来。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
傲日其哈哈大笑着说道,“然后我们有了孩子,再后来我们的牧场被矿业公司买了下来,我们索性就搬到了乌兰乌德,这个小村子就是柳德米拉长大的地方,也会是我们老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傲日其一边递给卫燃一颗苹果一边朝坐在身旁的妻子说道,“亲爱的,这个小伙子是华夏人,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我小时候家里那些会说汉语的亲戚吗?”
“您会汉语?”卫燃赶在柳德米拉太太开口之前好奇的问道。
“几乎都忘了”
傲日其遗憾的说道,“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些华夏的歌,但是很遗憾,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
卫燃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决定暂时压下他知道的一切,就像是真的在闲聊一般,和这对恩爱的老夫妇山南海北漫无边际随心所欲的聊着。
等到那个名叫伊万的小伙子和一个看着年纪差不多的金发姑娘端上来一盘盘用各种方式烹饪出来的美食,顺便还送来了一瓶伏特加的时候,卫燃已经从那对老夫妇的嘴里了解到了很多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位傲日其便是赵家表姨夫的后裔,如果按照华夏的方式来算,他似乎应该喊赵金兰一声表姑奶奶才对。
换言之,他比马平川、白青蔼、赵光复和赵佑华这一代还要小了一辈儿。
在刚刚的旁敲侧击中,按照傲日其的说法,在他七八岁的时候,那些住在他家里的华夏亲戚就在一夜之间不见了,再后来他们一家也搬去了距离乌兰巴托更近的一片新牧场。
再后来,便是苏联解体后的2005年左右,他们一家变卖了家产搬来了属于俄罗斯的乌兰乌德。
不过,虽然搬来了比蒙古好一些的乌兰乌德,但他们一家的生活却也仍旧过的紧巴巴的。
傲日其除了伊万这个最小的儿子之外,还另有四个已经嫁人的女儿以及一个已经组建家庭,在铁路上工作的儿子。
这么一大家子人如果全都回来,旁边那座木刻楞房子甚至都不够住的。
更重要的是,无论傲日其还是柳德米拉,他们这老两口可都没有退休金。
他们的日常开支,几乎全靠养的这百多只羊以及几个儿女接济来维持,尤其这个叫伊万的小伙子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不过,虽然日子拮据,但他却也能看出来,这一家人过的似乎还算幸福,而且都是格外的憨厚朴实。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卫燃婉拒了傲日其一家留宿休息的邀请,以及将剩下的那些羊肉打包的提议,反而额外掏出了五千卢布,让年轻的伊万找个没有喝酒的人开车把他送回乌兰乌德。
这点要求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年轻的伊万顺手将这5000卢布交给了他的金发女朋友,后者也干脆的钻进了卫燃租来的车子,拉着他和伊万,告别了傲日其夫妇二人,赶在中午之前,将卫燃送回了乌兰乌德。
“有时间我还会去你们家买羊吃的”
卫燃站在酒店门口醉醺醺的说道,“伊万,你父母的厨艺非——嗝——非常棒,我还会去的!”
“随时欢迎你来我家里做客”伊万热情的说道,“维克多先生,需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这这就不用了。”
卫燃摆摆手,“你们,嗝——!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卫燃转身摇摇晃晃的走进了酒店大厅,只是,都没等他走进电梯,他那装出来的醉态却已经消散殆尽。
与此同时,伊万也拉着女朋友离开了酒店大门,开心的提议道,“亲爱的,今天维克多先生让我们赚了不少钱,我们不如在市里逛逛再回去怎么样?”
“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伊万的女朋友想都不想的同意了这个提议,转而问道,“伊万,你不觉得那位维克多先生很眼熟吗?”
“似乎是之前被美国人暗杀的那个华夏学者?”
伊万立刻说道,“我其实早就认出他来了,而且还在奇怪他身边的那些漂亮姑娘怎么没来。”
“你是想看漂亮.”
“上帝作证,我只是想多卖出去几只羊。”伊万反应极快的做出了保证,“我用佛祖发誓!”
他这拿俩神仙开涮的模样不出预料的逗笑了旁边的金发姑娘,只不过,这俩小情侣却并不知道,此时本该被灌醉的卫燃,已经买好了飞回华夏的机票,并且干脆的退掉了租来的车子。
这天深夜,身上仍旧带着些许酒气的卫燃已经赶到了隔着贝加尔湖的伊尔库茨克,登上了一趟由这里直飞的华夏首都的廉价红眼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