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城,千悦酒楼,陆东良摆酒,对外宣布,他要重掌陆家大旗。
陆家本家、外家都收到了请帖,凡是今晚愿意到场的,就证明还认陆东良这个家主。
首先陆茂先那一支,被陆春莹逐出了家门的,今天都来了,这是他们重回陆家的机会。
有一些陆东良的死忠也回来了,他们原本就不认可陆春莹,可陆东良不在,他们又不愿意投靠别的家族,只能暂时跟着陆春莹,而今陆东良回来了,这些人也回来认主。
陆东良的号召力确实不小,摆了十桌酒,上了七桌人,除了陆家人,他还请来了不少来宾,其中有一位重要人物,马家家主,马春庭。
在座的人看见马春庭来了,都有点纳闷。
之前马君洋和外州有冲突,马春庭派他儿子去参加了逍遥坞的歌会,所有人都以为父子俩冰释前嫌了。
而今马君洋明显站在陆春莹那边,可马春庭支持陆东良,好像又和他儿子干上了。
几个人私底下议论,觉得老马这是真的老了,活到了这个岁数,别人看不清,他自己也拎不清。
到了七点,准时开席,陆东良先举杯:“陆某走了这么多日子,陆家出了这么多变化,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这杯酒,陆某先行赔罪!”
说完,陆东良一饮而尽。
这架势,这气场,这言语之间的分寸,谁敢说他不是陆东良?
喝完一杯,陆东良再次举杯:“我既然回来了,陆家的规矩也得改回来,我在这里先说三件事,
第一件事,陆家人永远都是陆家人,不管以前出了多少嫌隙,从今天起,既往不咎!”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叫好。
陆家家主,普罗州的大瓢把子,说话就是这么霸气。
陆东良接着说道:“第二件事,陆家的钱,永远都是陆家的钱,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送出去的生意,都得拿回来!”
这话说完,还是有不少人叫好,但也有人不动声色。
陆家这段时间确实送出去不少生意,大部分生意都送给了李七。
李七是狠人,敢和关防使叫板,不仅没吃亏,还压下了一半运费。
他还把一整块新地开成了正地,而今连上无亲乡,成了他自己的七秋城。
李七风头正劲,陆东良要从他手里把生意都抢回来,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在座的众人都不想得罪陆东良,但也不想得罪李七,且看能不能想到一個两全其美的办法。
陆东良接着说道:“第三件事,陆家的朋友,永远都是陆家的朋友,今天马家大爷来了,诸位朋友都来了,这份情谊,陆某永远记得,
也劳烦诸位转达一声,今天没来的那些人,这份怨恨,陆某也记得,我从来不是宽和的人,将来遇到事想求陆某的时候,别怪陆某脸色难看!”
大厅里叫好声不断,众人都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驳了陆东良的面子。
三杯酒下肚,众人开吃,陆东良吩咐手下人准备契书。
光来吃饭,不立契据,这顿饭等于白吃。
手下人到了包厢,问道:“契书准备好了没?”
何家庆笑道:“早准备好了,我这就给老爷拿去。”
手下人拦住何家庆道:“你什么身份,这事轮得到你么?把契书给我!”
何家庆皱眉道:“这契书一直是我保管,现在让你拿去,不合适吧?”
“你哪那么多话,赶紧把契书拿…”
话没说完,手下人站在原地,目光呆滞,不会动了。
“不让我说话,我还懒得跟你说,”何家庆大致看了契书一眼,笑道,“今天来的全都算他亲戚,这话写的,我有个手足盟,他以后做个亲戚盟算了。”
何家庆怎么跑过来给陆东良当下人了?
他当然没这个兴致,他只是扮成了下人的模样,来找这位特殊的“陆东良”借点东西。
由于是旧相识,何家庆在易容术上下了功夫,拿好契书,何家庆弯着腰,恭恭敬敬送到了陆东良身边。
陆东良扫了契书一眼道:“让大家都把契书签了。”
何家庆连连点头,脚下一滑,不慎碰了陆东良一下。
陆东良一皱眉,何家庆连连赔不是。
陆东良没有留意这个年轻人,手底下都是新招来的,他也不是太熟悉。
何家庆拿着契书,逐一分发下去,众人看的非常仔细,旁边还有人给递上了钢笔,可所有人都没急着签字。
这里难不成还有变数?
陆东良起身,再敬一杯酒,劝众人把契书签了。
众人连声答应,可还是没人急着动笔。
陆东良让人下去问明原因,这些下人都是新招募的,做事自然没那么牢靠,半天没打探到消息,客人却走了不少。
马春庭起身道:“陆老弟,我这岁数大了,熬不住了,到了八点就得睡觉。”
昨天凌晨两点,马春庭还能逛书寓,现在说八点就睡觉?
陆东良也没拦着,把马春庭送到了楼下。
等马春庭走了,来宾们陆陆续续离席,转眼快走光了。
什么情况?让签契书,都变卦了?
陆东春最终把消息打探出来了:“陆春莹后天在逍遥坞摆酒,迎家主回家。”
“迎谁?”陆东良没听明白。
陆东春知道这很尴尬,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陆家家主,陆东良。”
“哪来的陆东良?”
陆东春没法解释:“这事情,只能去问陆春莹,他们找到的这个‘陆东良’,段少霞认了,已经搬进了陆家大宅,请帖刚刚才来,估计在座的这些人收到消息,都走了。”
陆东良看了看请帖,咬牙骂了一声:“这人该杀!”
“大哥,你是说陆春莹还是段少霞?”
“他们都该杀,但杀了他们没用,”陆东良把请帖揣进了怀里,“在逍遥坞摆宴,这是李七的主意。”
陆东春道:“他们既然敢给咱们下请帖,咱们就去赴宴,到了逍遥坞,咱们当面对质,把他们戳穿,
段少霞让来历不明的男子进了陆家大宅,她清白已经不在了,必须除掉她,
陆春莹认贼作父,也不能留下,
李七从中兴风作浪,以后就是咱们陆家的仇人,陆家人人得以诛之!”
难得陆东春能说这么多话,可在陆东良看来,第一条就行不通。
“到逍遥坞,在李七面前,和一个假陆东良对质,伱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这事情只要我去做了,我就输了。”
“那大哥打算怎么做?”
“先找机会除掉李七。”
“他这人神出鬼没,这机会不太好找,而且他是旅修,很擅长脱身。”
陆东良目露寒光:“我有办法让他脱不了身。”
两天后,逍遥坞,宾客纷纷到场,大厅满座。
陆春莹在门口迎宾,段少霞挽着“陆东良”的手臂,挨个桌敬酒。
段少霞向逐个来宾打招呼,“陆东良”就一句话:“今天愿意来的,都是我陆家的亲人!”
这招新学的,一个香瓜人,能做出来的应对有限,再说多了,就要出破绽了。
何玉秀和楚怀媛纷纷举杯,把气氛烘托了起来。
可光有气氛不行,这个“陆东良”有点木,在场众人难免起疑。
都说假“陆东良”在普罗州各地行骗,凭什么别人是假的,就你这个是真的?
客人们不住交头接耳,段少霞一脸焦急,压低声音问道:“李七哪去了?”
逍遥坞的地下室里,罗正南把比面粉还要细的煤粉,通过煤斗注入到了炉膛里。
熊熊烈焰,烧着锅炉的炉管,炉管里的水不断蒸腾。
蒸汽压力到位,主汽门开启,汽轮机转了起来。
所有声修法宝全力运转,隔绝噪音。
罗正南从放电机末端引出两根导线,一根接在李伴峰头上,另一根直接在了自己头上。
“七爷,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您的这个方法太冒险,
您想说什么,告诉我就行,我把我听见的东西都能转达给他们,
就连您那八音盒的音乐,我都能转达出去,您没必要跟着我受罪。”
李伴峰摇头道:“这事儿不能转达,必须我亲自说给他们听,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说出来的,得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领悟出来的。”
罗正南理解李伴峰思路,他是想在不漏痕迹的情况下,让舞池里的人听到某个声音,这个声音仿佛出自内心,而不是受到外人的灌输。
罗正南能做到这一点,就像他能让别人在脑海里听到八音盒的音乐,可大舞池有这么多人,罗正南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七爷,按您这方法,等一会通了电,我直接就得晕过去,您可千万留点神,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否则咱俩都得完蛋!”
罗正南把性命交给了李伴峰,李伴峰自然不会怠慢。
等通上电,罗正南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李伴峰眉梢颤动,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别说,太阳穴上酥酥麻麻,挺过瘾的!
他先把礼帽戴在了头上,防止电线脱落,随即在脑海之中开始重复一段话:
“陆东良在这,身材是物证,长相是物证,黄呢子大衣是物证,
陆家人在这,媳妇儿是人证,闺女是人证,陆家上下都是人证!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这就是陆东良!”
重复了三遍,刚过三十秒,李伴峰立刻切断了电源,取下了电线,唤醒了老罗,老罗连声喘息,盯着李伴峰看了半天,终于把李伴峰认了出来。
“堡主,我想追随于您,只要您愿意答应,我以后就是铁门堡的人!”
李伴峰愣了片刻,先扶着罗正南坐下:“老罗,先歇息一会,缓一缓就好了。”
他一拉闸门,停下了汽轮机。
锅炉排汽阀放出大片水雾,被抽气机抽进了通风口,一路送进下水道。
白雾在下水道中不断上涌,直至喷出地面,从外边看,逍遥坞有如云上仙境一般,吓得门口的清洁工,赶紧跑去了二楼。
大舞池里,宾客轮流向陆东良敬酒,没有一个人怀疑陆东良是假的。
就连陆春莹都有点腿软:“秀姐,这真就是我爹吧?”
何玉秀明明知道这是个香瓜人,此刻也觉得陆东良就是真的,甚至有可能过来找她报仇。
段少霞最紧张,她觉得李七骗了她,她觉得真正的陆东良就在身边,今晚回家,肯定会弄死她儿子。
李伴峰把老罗送回房间休息,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向上挑了挑头顶的礼帽,推开了舞池大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使用宅修的天赋,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舞池。
众人见李七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
他们不想得罪陆东良,也不想得罪李七,今晚,他们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楚二来到近前,带着淑女的羞涩,压低声音道:“七哥,能请你跳支舞么?”
女士相邀,男士不该拒绝。
今天楚二帮了大忙,李七心情也很好。
他答应了下来。
舞台上的姜梦婷,原本打算唱一首《月圆花好》,看到楚二如此淑女的向李七邀舞,随即转身告知乐队,换一首曲子。
前奏是轻快的管弦乐,带着普罗州独有的爵士风,姜梦婷带着真诚的笑容,把这一首曲子,献给了端庄矜持的楚怀媛小姐。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假正经》…
难得和李七跳一次舞,姜梦婷唱了这首歌,楚二的五官,稍微有一点扭曲。
如果李七不在这,楚二会冲到台上去,撕烂姜梦婷的脸。
不过楚二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李七跳的很有劲,他好像很喜欢这首歌,楚二都有点跟不上他的舞步。
清洁工拿着扫把在二楼包厢打扫,耳畔传来了何家庆的声音:“陆东良还在舞池么?”
清洁工磕打了三下扫把,表示他不确定。
“你去舞池看看。”
清洁工进了舞池,发现了陆东良,正要给何家庆送信。
姜梦婷刚好唱到歌曲第二段的副歌部分:“不要这样这样装着一本正经,不要这样板起面孔吓坏了人!”
这一段歌声很大,何家庆的脸颊一阵阵抽搐。
“离开舞池,迅速离开!”
清洁工傻眼了,他不明白何家庆要做什么。
刚才是他让来舞池,现在又让迅速离开。
清洁工离开了舞池,等歌声渐渐远去,何家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暗自骂了一句:“又特么是这首歌!”
舞曲结束,楚二意犹未尽,央求李七道:“七哥,再陪我跳一曲,咱们换首歌行么?”
“这首歌怎么了?听着多喜庆呀!”李伴峰满脸笑容,示意姜梦婷再唱一遍。
姜梦婷还真就又唱了一遍。
楚二想在李伴峰的背上抓一把,可想想还能多跳一曲,总觉得自己还是赚到了。
宴会接近尾声,邱志恒找到了李伴峰:“兄弟,我要回药王沟了。”
李伴峰道:“邱哥,那个假陆东良知道你住处,你千万多加小心。”
邱志恒真不担心这件事,徐老在药王沟,能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
他担心的是李伴峰。
得罪了这个假陆东良,李伴峰在绿水城的处境相当危险。
这一点,李伴峰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让老罗和窥八方严加戒备,重点观察“陆东良”的动向,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