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章欣慰地望着自己的长孙,缓缓道:「先前说起操典七略,是想告诉你裴越再怎么强悍,终有一处不如你。」
王九玄这次没有犹豫,沉吟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
「没错。或许是因为少年时遭遇的折辱,他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知进退。当初那场朝会上,他强顶着孝道的压力将裴戎送进上林狱,老夫便知道这个年轻人最大的弱点不是年轻,而是性情深处那股宁折不弯的狠劲。有些人可能被他在陛下面前演绎出来的忠诚迷惑,但他绝对不是均行公或者洛季玉那样的忠臣。」
王平章娓娓道来,似乎在点评一个非常看好的年轻后辈,而非意图置于死地的敌人。
听到祖父提起东府 两位执政,王九玄面露敬佩之色,随后斟酌着问道:「祖父,要不要建言陛下褫夺裴越的军权?」
王平章花白的眉毛扬起,笑问道:「为何?」
王九玄道:「裴越的军功便是加封国公也足够,再加上他连操典七略都能写出来,在军中的影响力日增月益,又有谷梁和唐攸之这些人的支持,陛下岂会坐视这种状况的加剧?只要裴越倒下,谷梁就断了一根臂膀,到那时陛下只能像以前那样仰仗祖父。」
迎着王平章鼓励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再者,祖父这几年步步退让,孙儿麾下的亲信早已浮出水面,西营那边更谈不上隐秘,陛下应该已经相信祖父的忠心。」
王平章笑了笑,神情复杂地说道:「你考虑得很周全,远远强过你那些叔伯,但是还不够,理应看得更长远一些。」
王九玄楞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道:「请祖父赐教。」
王平章道:「老夫当年能崛起,军功只是条件之一,最重要的是中宗皇帝需要人对抗开国公侯尾大不掉的局势。你若将裴越彻底打倒,以后谁来跟陛下打对台呢?越来越多的年轻武勋出现,眼见是百花齐放的格局,他们很难变成真正的军头。若没有裴越这个异数,我们王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王九玄心中一震。
王平章笑道:「陛下之前用谷梁和裴越这对翁婿来打压老夫,一如当年重用老夫制衡开国公侯,这个想法其实没有问题。朝局历来讲究中庸平衡之道,陛下只需要高高在上,打压强势的那一方,帮扶弱势的一方,这样才不容易出现权臣,君上便可以永远坐镇中军行裁决之道。只是…恐怕陛下也没有想到裴越竟然惊才绝艳至如斯境界。」
「是啊,裴越仅仅依靠一座江陵城和五千骑兵,就能戏耍方谢晓和他麾下的十万大军,孙儿远不及也。」王九玄苦笑,纵然他知道祖父绝对不会放过将王家脸面踩在脚下的裴越,此刻亦不禁生出敬佩的情绪。
「故此,我们王家不能充当陛下的马前卒,反而要在适当的时候帮裴越一把,让这对君臣反目成仇,斗得越激烈越好。裴越的军权是他安身立命的底气,只要藏锋卫和武定卫还在一日,陛下就只能徐徐图之,这个过程越漫长,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王平章不慌不忙地说道。
王九玄心领神会地道:「裴越身后还有谷梁,陛下如果要动手,只能仰仗祖父。」
王平章悠悠道:「但是裴越这小子心机深沉,又有谷梁和席思道的辅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陛下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搁置对他的封赏便是一个信号,让韩公端而非武勋去接手和谈更是如此。裴越不会忽略这些迹象,你说他回京之后会如何应对?」
王九玄沉思片刻,犹豫道:「故意示弱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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