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当然记得，当时无问僧还推荐了平面国那本书让他们回去看。他马上领悟过来，三维的人看二维世界是透明的，能看到内外，那么四维的人看三维世界，不也是如此吗？
李一杲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却并没看出什么不同，他好奇地问道：“老师，为啥我这手，感觉不到什么不同？四维世界的人，跟三维世界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无问僧继续解释道：“没有什么不同，这里的四维世界不是现实宏观世界的四维，而是因果维度的四维。这个维度在现实世界是没办法直接观察的。你那个斗鸡眼加因果眼的法门，其实是让你的因果眼短暂地出现在四维因果世界里，从而观察三维世界的感受。因果眼是无相的，所以它才能进入四维世界，而物理世界的物质是没办法进入的…”
“哦，原来是这样！”李一杲的好奇心依然没有得到满足，继续追问道，“那为啥不琼说吴总的生命因果波动不一样，他也是修道的吗？”
无问僧点点头：“是的，吴总也是修道者，不过，他修的道跟我们不一样，他不修因果，修轮回。”
“哦？修轮回是啥意思？”李一杲问。
无问僧指了指茶杯，李一杲赶紧给无问僧倒了一杯茶。无问僧一口气喝完，才继续说道：“修道有修无相道和修有相道两大类。我们修因果道的，属于修无相道的一种。无相道是无所求、无所依的，最终修到极致，就是一切都是‘无’。如果追求肉身成圣、飞升天界那种有明确目标的，就属于修有相道。有相道的终极目标是修的‘真’，所以，有相道又叫做修真。其实，我们也算殊途同归吧。”
听完无问僧的解释，李一杲更加困惑了：“等等，老师，你说他们是以假修真，那我们不也是以假修真吗？”
无问僧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想继续解释这个问题：“我们都是以假修真，但是，我们修的真和他们的真不一样，或者说，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不一样。”
他见李一杲似乎还想追问，赶紧摆手摇头：“好了好了，一呆哥，到此为止。总之，无相道的人和有相道的人相遇，你能知道他修道，他却不知道你修道。但是，同等修为境界，他的实力比你强十倍百倍，那是因为他们是真家伙的修道，你就当他们是道教道观里面那些道士那种修道就行了。好了，打住，不再解释了。”
虽然无问僧说不再解释，但李一杲依然不死心，追问道：“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样搞得人心痒痒的多难受呢？”他见无问僧好像要发火的样子，赶紧住嘴打住，然后开启拍马屁大法，一番吹捧送出，终于让无问僧又收起了怒容，喜滋滋地享受起来。见神功奏效，李一杲冷不防又问了一句：“老师，那他们也能够进入四维观察现实世界吗？”
无问僧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三维世界的至尊，怎么可能进入四维世界？我们才是四维世界、甚至更高维世界的修道者。只有无相道，才能够超越三维世界，懂吗？”
李一杲和赵不琼听到无问僧这句话，两人顿时心中明悟，原来这就是根本区别啊！老头子还故作神秘说不解释，哼哼，现在他们不就全明白了？
无问僧瞅了瞅赵不琼那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问道：“不琼啊，你们是不是打算下个星期不来看我这老人家了？”
赵不琼点点头，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今天两件事情都办妥了，接下来就等着赵不琼临盆，儿子出生前就不再过来拜访老师了。无问僧本来就是医生，哪会看不出预产期快到了。只是这大半年来，每个星期天都能跟这两个徒弟一起吃饭聊天，心里头已经习惯了，突然星期天见不着他们，心里自然会有点失落。
赵不琼见无问僧一脸落寞，赶紧安慰道：“老师，我儿子满月的时候，想摆酒庆祝一下，你要不要来参加？”
无问僧脸上的落寞瞬间消失，兴致勃勃地问：“哦？是按照沙湾古镇的规矩摆满月酒，还是按照你们潮州人老家的规矩摆？”
华夏人摆满月酒都是宴请亲朋好友，但各地风俗还是有些许不同。沙湾古镇的孩子摆满月酒，是比较传统的广府人方式，跟潮州人摆满月酒有些差别。广府人摆满月酒通常选在酒店、酒楼，不会在家里设宴，更多看作是社会性的活动。所以，满月宴上会有一些给儿子提供社会性公示的活动，比如吃红鸡蛋那是标配，剃“满月头”、取名也通常会有。这个取名通常是比较正式的大名，而不是随意的小名。
潮州人的满月酒则主要在家里搞，属于家族内部的事情。客人送小孩耳环、金镯子等黄金珠宝饰品很常见，还有个比较重要的是小孩的八字，也会在满月酒上请算命先生算一算。这一步，其实跟广府人给孩子取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想为孩子的命运做点什么好事。
李一杲一看无问僧的表情，就知道他为啥这么问了。如果按照沙湾古镇的方式摆满月酒，他就能白吃白喝，不用送礼。哪怕要给孩子取大名，也顶多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但如果按照潮州人的方式摆满月酒，那可能就得送个不算太寒酸的金镯子，哪怕是小得跟蚊子腿似的金镯子，老家伙估计得心疼得不行，不知道要在餐桌上吃多少海鲜才能吃回本。而且更要命的是，潮州人那个给孩子算命的事儿，老家伙可是最怕的，万一被逮住请他算命，那岂不是无处可逃？
李一杲心里明白可不能说破啊，他只好一脸期待地看着赵不琼。这事儿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有他家老爹呢，那可是很传统的潮州人，不知道会不会也插一脚？
赵不琼看了看无问僧那紧张的表情，又瞅了瞅李一杲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头有点无奈。她自然也知道这两人心里都在打啥小九九，这样怀疑自己的选择，难道自己就不是广州人了吗？她笑道：“我是广州人啊，当然按照广府的规矩来，也就是按照沙湾古镇的规矩啦！”
无问僧和李一杲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李一杲赶紧邀请道：“老师，海鲜随便吃！跟师娘一起来，行不？”
“好！”无问僧一口答应。
赵不琼从下周开始不来，到儿子满月，虽说时间不长，但在无问僧心里，却感觉像是要隔了好久好久似的。他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不知不觉间，就开启了唠叨模式，逮住赵不琼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教她，如何在临产前跟胎儿沟通，怎么做生孩子的准备，就好像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说得那叫一个生动，连赵不琼这个即将成为产妇的人都吃惊不已，心想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
无问僧见李一杲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顿时又火冒三丈，一把抓住他，又是一顿教训，吩咐他如何做好丈夫的本分，怎么安排孩子和产妇的事情。直说得李一杲满头大汗，感觉自己好多事情都没做到位，好像按照无问僧的说法，自己根本就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把李一杲数落了一顿之后，无问僧似乎心满意足，心中的失落情绪也彻底消失了，于是就不再纠结这事儿，转而跟他们聊起了吴建明。
“前有何剑锋，后有吴建明，你们有没有发现点什么？”无问僧一脸严肃地问。
李一杲沉思了片刻，才谨慎地回答道：“他们的出现，表面上看似偶然，但仔细一想，又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会出现一样。”
无问僧站起身，缓缓走到无问斋左侧的落地窗台前，在那榻榻米上盘腿坐了下来，然后向李一杲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盘腿坐在对面。在李一杲的记忆里，这似乎是他们师徒俩第二次如此面对面盘腿而坐。无问僧语气温和地问道：“大师兄，如今你已能短暂进入四维因果世界，窥视三维物理世界，那么，你来说说看，何为轮回？”
李一杲被这一问吓了一跳，无问僧从未称呼过他“大师兄”，这恐怕是头一遭吧？无问僧是自己的恩师，如此称呼，莫非暗含深意？李一杲心思电转，回想起无问僧初次传道时，曾详细阐述过他的“轮回观”。显然，无问僧此问并非要他背诵或解释自己的“轮回观”，而是要他阐述自己独到的见解，以论道对手的身份，与自己的老师正经八百地论一论道。
李一杲有些紧张地说：“老师，我哪有你那样的高度啊，你这不是让我跟你论道切磋吗？我哪敢啊。”
无问僧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还有你不敢的吗？”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赵不琼一眼。赵不琼正坐在两人中间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师徒俩的对话。见到无问僧看过来，她脑海中忽然涌现出无数念头，画面中出现自己和几个师姐师妹殴打无问僧，无问僧抱头喊冤的情景。她心中惊愕无比，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殴打老师？自己怎么也参与了？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她很快便再也想不起来了，但脸上的错愕表情却凝固了一半，僵在那里。
李一杲自然不知道这一瞬间赵不琼脑海中的风起云涌，只看到她那惊愕凝固的表情，误以为她是听到无问僧史无前例地称呼自己“大师兄”才如此惊愕。又听到无问僧的调笑，李一杲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整理思绪，将自己的观点娓娓道来。
李一杲的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吴建明身上。
李一杲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吴建明，但从吴建明讲述的那些丰富多彩的经历中，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们之间其实早有过深度合作，只不过那是在他创办海霸自助餐厅之前的往事了。
想当年，吴建明的匠印场景设计公司正值鼎盛时期，各地政府和房地产商纷纷上门，请求他们进行各种小镇规划设计。吴建明在从化接手了一个农业小镇的规划项目，可那里却面临着一大难题：缺乏民宿和商业配套设施，而且农用地管控严格，商业征地许可难以获得。政策问题，往往比资金问题更让人头疼。
但吴建明很快就想出了对策——利用废旧集装箱打造各种店铺和民宿。那时候，废旧集装箱大规模收购价格极低，一个标准柜不过三四千块钱，一万个标准柜也就几千万，却能创造出二十几万平方米的商用面积，平均每平方米成本不过小几百块钱。更重要的是，这样还省去了商业征地的麻烦，无需走土地变更用途的繁琐流程。这对房地产公司来说，简直就是白捡的便宜，还省去了不少非法手段的风险。
集装箱单个看就是个铁盒子，毫无美感可言，但大量集装箱组合在一起，经过吴建明的巧妙设计和外观改造，就能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整体效果，丝毫不逊色于英国伦敦的boxpark商业街。
解决了这些难题后，吴建明又遇到了新挑战：偏远乡村小镇招聘经营人员困难重重。他的解决办法是引入智能设备，减少人工依赖。而李一杲当时所在的公司，正是承接了这个智能化项目的企业，李一杲本人更是技术攻关的负责人。所以，尽管他之前并不认识吴建明，却实实在在地深度参与了那个项目。
然而，吴建明的宏图大略最终未能实现，半途夭折。但他的策略却启发了另一个人——陈子墨。陈子墨觉得，既然集装箱加上智能化能实现二十四小时无人零售，那为何非要在小镇搞呢？在小区不是更合适吗？于是，他也买了一个废旧集装箱，找李一杲帮忙安装了一套智能rfid系统，在zs市的一个小区做了试点。结果，当月就实现了盈利。陈子墨大喜过望，立刻拍了一条名为“缤果盒子，零售的未来”的片子在网上广泛传播。片子很快吸引了风险投资机构的注意，随后便是各种调研。没过多久，陈子墨就拿到了1.2亿美元的风险投资，成为国内无人零售的先驱，并引发了国内无人零售行业的投资热潮。
而李一杲后来创办的海霸自助餐厅，其实也与他深度参与无人零售项目的技术开发密不可分。手里有了这项技术，他自然不甘心只当配角，于是辞职下海，创业搞起了自动计价自助餐的海霸自助餐项目，从此改写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虽然最终海霸自助餐厅也未能幸免于倒闭的命运，但追溯因果源头，似乎一切还与吴建明息息相关。如今，这位从未谋面却深刻影响了李一杲的人，又以另一种身份成为了他的帮手。这难道不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吗？
难道这就是李一杲心中的轮回观？不，其实并非如此。李一杲对自己的轮回观有着更为独到的见解，他总结道：“从商业角度来看，轮回就像是模式的复制粘贴，集装箱模式、连锁加盟，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但生命的因果，却是无法复制粘贴的。如果创业的目的是为了创造商业利润，那么复制粘贴模式无可厚非。然而，若将创业视为创造一种全新的超体智慧生命，并希望以此承载生命因果的永续，那么创业之路便无法复制粘贴。”
无问僧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中满是对李一杲的鼓励和欣赏。
李一杲望着无问僧，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拈花微笑”的典故，只可惜无问僧虽然是个光头，嘴角含笑，手中却并无花朵，这让他不禁感到一丝遗憾。但李一杲很快收回思绪，继续说道：“如果将‘我’比作一颗砂砾，那么只要宇宙中没有时间的限制，无论宇宙多么浩瀚无垠，我都能悠然自得地漫步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我留下的足迹，便是宇宙的全貌。反之，若宇宙中没有空间的概念，那么无论我多么渺小，我所处之地便是宇宙的全部，我即是宇宙本身。老师曾言，轮回是有相，因果是无相。在我的宇宙观里，无相代表着极致的贪婪与自私，渴望拥有并吞噬无穷大与无穷小的一切。而唯有真正的‘无’，才能达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包的境界。有相，则是不愿彻底融入‘无’，希望在无穷大的某个节点停下，以免自己被撑爆，于是死死守住那个自认为已足够大的宇宙，努力维持其稳定。”
李一杲一番畅所欲言，只觉心中愈发舒畅，思路也愈发清晰。他接过赵不琼递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慷慨激昂地继续道：“我们滴水岩公司新开发的‘师叔也疯狂’模块，不过是一串代码，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中，它似乎什么都不是，只是‘无’的存在。但正是这串代码，如同一个创业宇宙世界的黑洞，不断吸引着那些被命运召唤的人们。它让他们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有相世界，鼓励他们去追求、去努力，去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无论他们最终得到多少，在无相修道者眼中，那都是命运赋予他们的馈赠，而非无相修道者的额外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