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闻言看向陈秀才。“需要帮忙吗?”
陈秀才冲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谁说他们失孤的?他们的父母都还活着呢。”
来的人瞪大了眼睛,“陈秀才,你这是疯了还是装傻?他们父母早被倭寇杀了,哪还有父母?”
陈秀才:“朝廷的公文上明确写了,这次倭寇内侵只死伤十一人,我们村并没有拿到他们的身故书,既没有身故书,他们哪里死了?”
他道:“你要想把他们收去慈幼院也行,先和他们父母拿到弃养书再来和我要人。”
“你你你,他们都死了,你让我上哪儿找他们要弃养书去?”
陈秀才:“衙门说他们没死!”
“你要说他们死了,就去衙门拿身故书来,有了身故书,确认他们是孤儿,再来收人!”
“哇塞…”潘筠星星眼看陈秀才,不由的轻轻抚掌,“这个牛,我喜欢,学了,学了。”
妙真和妙和也闭上大张的嘴巴,表示学到了。
陈秀才把人气走,还顺带帮了隔壁槐花村一把。
刘友直到慈幼院的人走远,脸上的潮红才渐退,但依旧气得不轻,呼吸急促不顺,“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就为了这些地,他们要把孩子抢走。”
“那慈幼院里孤儿那么多,春天要去播种插秧,夏天要去拔草捉虫,秋天收割,等到了冬天还要被赶出去要饭,全家拼死保下来的孩子却要去过这样的苦日子,我哪有脸去见乡亲们啊…”
潘筠:“所以您看,事儿还是得交给陈秀才,他有见识,有胆气,最主要的是,他懂律法,知道怎么合理的应用规则打退他们,刘友,你们就从旁协助,与他同心同力,我相信,一定能把两个村的遗孤都带好。”
陈秀才回头,沉声道:“把村里各家的地整理一下,该是哪个孩子的就是哪个孩子的,然后统一将地放在你我名下。”
刘友瞪大双眼,“放,放在你我名下?”
“不错,你要是不愿,就单放在我名下,不论放在谁手下,我们都要立两份合同。”
“这些田地只是挂名,等孩子们长大,以十四岁为界,过了十四岁就把地还给他。”
刘友瞬间明白,这就和把地拿到秀才、举人老爷那里寄名一样的。
交一份钱给那些秀才、举人,就可以把自家的田地挂在他们名下,地还是他们家的,由他们家耕种,不过在衙门那头,地是属于秀才、举人的。
不过他们另有一份文书,一旦有纠纷,可以白书去申诉。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躲避劳役。
大明的劳役名目特别多,一些是按户籍来安排的,一些则是按照家中的田产来安排的。
田产越多的人,需要负责的劳役和捐税就更多。
秀才、举人和进士等有功名的读书人以及官员除外。
所以很多人,只要能够和他们沾亲带故,都想把田寄在他们名下。
我们看到一个大官有万亩良田,但其实真正属于他的田地,可能不到百分之一。
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种避税办法,这对于朝廷来说,是跟国库抢钱,而对于更底层,家里没人考中功名,也没亲戚当官的百姓来说,是加重负担。
因为一州一府一县的赋税、捐和劳役是定死的,纳捐税和劳役的人少了,那就只能平摊到其他百姓身上了。
刘友虽是底层百姓,但他知道这个操作,因为陈秀才考中秀才之后,他就曾经提着两斤五花肉上门想要把他家的田挂在他名下。
但陈秀才没答应。
连他舅舅家要挂,他都没答应。
他说,有伤国库,更伤黎民百姓。
刘友当时觉得他假清高,还自大。
就他一个秀才,能免多少亩地的役?
还伤国库,伤黎民百姓…
他不就是黎民百姓吗?不给他寄名,才是伤他呢。
可现在刘友隐隐明白了。
陈秀才要是接受寄名,说不得多平摊下来的劳役就会落在他头上。
两个村子死了这么多人,衙门却不给上报,连个身故书都不出,到时候出劳役,万一有个傻缺故意给他们按单子上的人数分派,那他们两个村得干多久才能把役服完?
刘友想了想,咽了咽口水道:“那,那全都记在你名下吧。”
陈秀才点头,“好。”
刘友松了一口气,有他们盯着,又有潘筠等人在旁作证,他们并不怕陈秀才到时候私吞两个村的田地。
陈秀才当即写好买卖的文书,签订好记名的合同。
槐花村和双阳村的孩子全都过来了,每一个人都上前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