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伸手摸了摸碗沿,道:“我让厨房换热的吧。”
“不用浪费,”沈临毓交代元敬,“你把这些拿去厨房热一热,别叫人做新的,浪费。”
元敬应下来,麻利装入食盘,端着就出去了。
雅间里只余下阿薇和沈临毓。
正事说完,阿薇一时也没有琐事谈兴,但有事“王爷辛苦”,没事“王爷慢坐”这等用完就扔的做法,显然也不合适。
起码得等菜热完了、送来了再走。
倒是沈临毓,从余姑娘那淡然自若的姿态里生生看出了些心不在焉来。
他轻咳了声。
等阿薇抬眸看过来,沈临毓这才斟酌着道:“还有一事想知会余姑娘一声。”
“王爷请说。”
“上次元敬带食盒回府,正好遇着我母亲,她尝过后很是喜欢,”沈临毓道,“她打算年节里和我父亲一块,三人来广客来。”
阿薇眉梢扬了扬:“长公主与驸马到来,是广客来蓬荜生辉。”
虽说,她和陆念都没有指着广客来日进斗金,差不多过得去就好了,但长公主的车驾上门,便是她们不刻意张扬,也会叫整条西街侧目。
名声传扬出去了,生意自然而然兴盛起来。
“长公主与驸马可有什么忌口?”阿薇以为沈临毓提前说起是担心菜品,便道,“王爷仔细交代,我这儿都记下来,到时候我掌勺。”
问完后,她等着沈临毓细说,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不由疑惑地看他。
而后,难得的,阿薇在沈临毓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尴尬来。
“我母亲是急性子…”沈临毓斟酌着起了头。
阿薇闻言,暗暗想:急性子也不难。
她和闻嬷嬷以前就遇着过风风火火的主家,那就提前定菜色、早早备菜、对每一道菜的出菜时间心里有数,一道接着一道上桌,再急的主家都想不起来催。
沈临毓只看她神色就晓得余姑娘想岔了。
也是,寻常哪里想得到那头去。
趁着元敬还没有回来,沈临毓干脆速战速决:“我父母关系融洽,因此我母亲很是希望我也能早些成家。
她前两年就挂在嘴边了,近来更是,有点听风就是雨。
我也不好与她详细解释来广客来是为了几桩案子,若是她那日问东问西的、说了什么失礼的话,我先替她赔不是。
还望余姑娘千万莫要怪她,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后,沈临毓似是又想起旁的,忙又补了一句:“她自说自话的,却不会往他处与人说道,这点余姑娘请放心。”
阿薇眨了眨眼睛。
她小时候跟着置办的喜宴不少,新郎官年纪小的居多、大的少数。
毕竟,拖到一把年纪才成亲,十之八九是家贫,喜宴自家人操持着就过了,哪有余钱请灶娘?
而富足人家早早说亲、早早成亲,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那说的全是普通的“富足”。
不说京城,便是蜀地那儿,世家子弟也很少着急。
说回郡王爷,转过年也就十八,且也不是闲散王孙,正儿八经的官职在身。
长公主从两年前就挂在嘴上…
阿薇也不晓得怎么接这话了,半晌懵着说了一句:“确实是急性子…”
沈临毓闻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好在,阿薇也算回过神来了。
她“指使”着又是开棺,又是薛文远,又是子钱家,这些她和王爷心知肚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举止,但确确实实,还真不能名正言顺地说出来。
“用完就扔”不是好事,“过河拆桥”显然也不行。
积沙成塔,她还要靠沈临毓和镇抚司一道挖沙,不至于对同伙置之不理。
“长公主是关心王爷,”阿薇笑道,“既是不会外传的事,我这厢不要紧,不会怪长公主多问,也不会放在心上。”
沈临毓扣着杯沿的手指一紧。
话是这般的话,但好像…
还没等沈临毓细想,门板轻轻敲了两下,元敬回来了。
这事自然就带过不提了,沈临毓只对元敬道:“同余姑娘定一下菜单。”
元敬应下来。
阿薇去拿了纸笔。
圆桌一半摆菜,一半展了文房,各占半边。
元敬对长公主和驸马的口味了如指掌,一一与阿薇说明。
阿薇认真记下来,蘸墨时不由看了沈临毓一眼。
身边小厮都能这么如数家珍,定是做主子的上了心,从这点上看,王爷对父母很是孝顺。
也正是孝顺与和睦,提起长公主的“急切”时才不会有被指手画脚的烦躁,言语里透出来的有无奈、更多的是体谅。
阿薇照着记下的喜好定下菜色,让沈临毓过目。
沈临毓接过去看了。
字体婉约,笔劲不足。
这字和在灶台上能颠得动锅的余姑娘,不太能对上。
转念再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余姑娘早年体弱,下笔自是缺力道,字早早定了根骨,人的根骨倒随着年纪强健起来,因而手上有力字无劲。
“就照这单子备,有劳了。”沈临毓道。
阿薇把纸拿了回来,垂下眼帘,暗暗松了口气。
努力永远不会背叛人。
厨艺是,书法也是。
她在蜀地最后那两年里,除了练外祖父的字帖之外,学得最深刻的就是余如薇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