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安茹的首席骑士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安塔尔从房间内转动了钥匙,狠狠地骂了一句,甩掉了他的黑色冬衣。
他在自己房间桌旁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用准备好的铜壶倒了一杯浓烈的红酒,一口喝下。直到第三杯下肚,他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最让他伤心的不是拉斯洛说的话,那个侍从说的话并没有错,或者说错的地方不多。他说安塔尔应该原谅自己的妻子,但这并不是真的,因为骑士没有生艾格尼丝的气。
但拉斯洛的话唤醒了他心中无法抹除的黑暗恐惧,他害怕他们未出生的孩子的死亡在一定程度上是艾格尼丝的错。如果这是真的,他心想,那么他的妻子和他一样也背负着罪恶。
安塔尔担心,即使是在他们结婚后艾格尼丝仍在害怕上帝的愤怒,因为她的丈夫违背了对主的誓言,离开了圣殿骑士团。他担心他唯一的爱带着说不出口的恐惧和焦虑等待着他们孩子的出生,而这种持续不断的紧张情绪害死了胎儿。
但他还有另一种恐惧:在那个被诅咒的冬夜,上帝的愤怒确实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离开恰落科兹的家已经快一年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相反,他渴望再次见到艾格尼丝,感受她,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闻她的头发和皮肤,吻她的全身。
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靠近她,他不能和她说话,这让他痛苦万分,他害怕身为背誓骑士的自己连累她,让苦难再次降临到他们身上。
无论哪种想法更接近真相,安塔尔都把这些灾难的原因归于了他对艾格尼丝的爱和感情。十年前的那个夏天,翁贝托已经警告过他了,他不能爱。他应该听那歌手的,他心想。
“我的孩子!”从房间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個声音,把安塔尔吓了一跳,他笨拙地把桌子上的空杯子和半满的酒壶打翻了。
“你是谁?”他本能地拔出剑,凝视着黑暗,喘着气。“出来!”
一个穿着棕色长袍的高大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你不必害怕,安塔尔,”他说,“是我…”
男人把兜帽拉下,在稀疏的烛光下露出一张满是疤痕和皱纹的脸。灰色的胡须和齐肩的头发像雪白的瀑布一样落下,但依然浓密。
“威廉!”安塔尔喘着气说,震惊之余竟忘了把剑收回鞘中。“真的是你吗?”
“是我。”老人凄然一笑,“我是来让你复生的。”
一个新的酒壶被放在了桌上,更多的蜡烛照亮了整个房间。仆人送来的水果、面包和炭火上的烤肉让整个住所变得更加温馨。食物很快就被吃光了,酒也没剩多少,威廉也暂时放下了自己的规矩,比以往喝得要多。
两个身经百战的骑士,面对面坐着,低声交谈。他们有很多话要说,他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直到午夜时分,他们的故事才被讲完,威廉痛苦地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他一个多月前离开杜比察庄园的原因。
“我想让你知道,”威廉的声音比之前还要轻,“你是无罪的。”
安塔尔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伱鄙视我离开骑士团。”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人俯身向前,将手放在了养子隔在桌上的手背上。“当然,我也没有因为任何事情鄙视你。”
“那么…”
“把你的心完全献给某人并不是罪过,”威廉说,“它从来不是罪过。我真的很抱歉,让你不得不一直相信这一点。”
安塔尔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舅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清楚你认识你妻子多久了,”老骑士承认道,“翁贝托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而我…我很抱歉,”他又道歉了,“为了世界上最纯粹的情感,你不得不欺骗、隐瞒和撒谎。”
“舅舅,”安塔尔嘀咕道,“你完全把我搞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你一直生活在谎言中,就像整个世界几个世纪以来都一直生活在谎言中一样。爱从来不是一种罪,基督也从未说过女人生来就是有罪,或者比男人更有罪。如果有人,无论他是发过誓的圣殿骑士,还是罗马的教皇本人,如果他爱一个人,觉得自己是为他们而生,并能够为他们牺牲自己的整个存在,这永远不可能是一种罪过。耶稣基督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而我…”说道这里,威廉突然停了下来。
“而你?”安塔尔好奇地问道。
“我也很清楚那是什么感觉,我亲爱的孩子,”老骑士说出了他最害怕的秘密,这是他一生中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我知道不仅局限于肉体欲望的爱是什么感觉,我知道所爱之人不在身边那种令人窒息的灼痛是什么感觉,我也知道失去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感觉…”
“你知道?”年轻的骑士向后靠在座位上,他觉得自己被扔进了冰冷的水中,“你是怎么知道的,弟兄?”
“我希望我不知道,”威廉的声音颤抖着,“我知道的感觉远远比我想要的要多,而且我清楚,如果我不知道这些,我会活得更快乐。”
安塔尔仍然不确定他是否完全理解他舅舅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告诉我怎么回事!”他请求道,“告诉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的名字叫雅思敏。”威廉交待道。
安塔尔恍然大悟,那天晚上为了在萨瓦河畔与黑袍的卡洛斯决斗,他去威廉的房间里偷偷拿走了剑,他在那时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当时他根本没在意,而且很快就忘记了。可现在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他脑海中的一个隐秘角落里浮现出了一个回忆,威廉在不安的睡梦中恳求着雅思敏的画面又变得清晰。
威廉没有注意安塔尔脸上的惊愕表情,他的心思已经在别处了。
“当我遇到她时,我已经是一名骑士了,一个年轻人,”他告诉安塔尔。“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虔诚坚定的圣殿骑士,我从未想过我会违背我的贞洁之誓。而且我一直能够控制我的肉欲,并且…如果有时…为了抑制它们…你知道我的意思,孩子!”
“我知道。”安塔尔点了点头,并继续认真听着故事。
“关键的是,我从未去过妓院,而大多数骑士团的成员们都是那里的常客。我坚信我可以抵制任何诱惑。”
“可是你只能抵抗肉体的诱惑,”百合花骑士插话道,“却不能抑制自己的心。”
“正是如此,”威廉笑道,“在大马士革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个身穿白袍的宣誓骑士,盯着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我的心砰砰直跳,忘了呼吸。那只是一瞬间,我在那瞬间死去,又在那瞬间重生。从那时起,除了她,我的心中再无他人。一个月见不到她,我就觉得心如刀绞。但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的爱情,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从来没有?”安塔尔问。
“从来没有,”老人摇头。“我们甚至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我们相爱多年,当我终于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时候,我帮她逃离了她那富得流油的商人父亲,并把她带回我的庄园,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我所有的仆人和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