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在庄园的时候,她便住在一间密室里,等我回来了,我便给我的仆人们放假,然后享受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我们信奉着不同的上帝,但在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们总是梦想着同一个天堂…”
安塔尔给他们两人的杯子倒满了酒,威廉也没有反对。或许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酒。
“然后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结束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中带着无底的苦涩。“那是在阿卡沦陷前一个月不到,当时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不再有丝毫的互相信任,他们和我们都带着敌意地怀疑周围的每一个阴影和陌生面孔。
雅思敏怀孕了,我们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我不得不两次为他将一名医者偷偷请到庄园,但由于我既不能相信基督教的外科医生,也不能相信穆斯林,我只能找来一个容易被收买的庸医。”
“我猜,”安塔尔说,“她不喜欢那样。”
“不,她一点也不喜欢,但我没有选择。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她问起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会怎么样时,我无法回答她。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发生了什么事?”
“我离开了两个星期,”老骑士说,“我没法早点从阿卡脱身,那里的局势太紧张了。因为我的同伴们在修道院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应大团长的个人请求,我在那多呆了一天,以帮助恢复骑士团内的和平。然后,当我终于被允许回家时,迎接我的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
威廉沉默了,也许是为了积蓄勇气,他又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继续说道。
“我的人在门口迎接我,说他们抓到了一个撒拉森人的间谍。我非常小心,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担忧,并默默地向上帝祈祷,希望我的手下不要把雅思敏当成了间谍。但是当我进入大厅时,迎接我的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可怕的场景。
在此之前,我还以为就算他们把她当做了间谍,顶多也只是用铁链把她拖到我面前。但我的仆人们拖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进入大厅,在我眼前躺着的,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尸体。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没有光的虚无,那柔滑的皮肤紧绷在没有生命的肉体上,血肉模糊。
如果大团长没有在阿卡把我强行留下,如果我能早一天回家,雅思敏就不会死。谁知道呢,也许是她偷偷溜出密室去取水或是食物的时候被发现了,出于害怕,便拿出刀子来保护自己。我的手下,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以为她要攻击他们,所以他们就杀了她。但他们永远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切开一个怀孕女人的肚子,然后把她体内的胎儿扔进火里…”
威廉这才睁开眼睛,正如安塔尔所预料的那样,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眼泪,没有任何有光的东西。
“我没有跪下开始哭泣,”威廉承认道,“在那一刻,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所有人,并把房子烧了。我不否认,我自己也想死。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无论是上帝还是人都无法抹去我脸上的惊恐表情,但我将其归因于看到一个被谋杀和虐待的母亲躺在我家的走廊里。接下来我做了什么?我埋葬了我的爱人,并为她向我们的两位上帝祈祷。然后便是复仇的时候…”
“你是怎么…为她报仇的?”安塔尔问道,他喝了一些酒,喉咙却仍然干涩无比。
“我查明了杀害她的凶手是谁,”威廉回答,“他们有三个人,一个仆人和两个卫兵。这并不困难,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行为不会有任何后果,便自己承认了。但他们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我收买了那个之前照顾雅思敏的撒拉森庸医,用一大笔钱让他来到我的庄园,指出我的仆人和那两个卫兵实际上是叛徒,几个月来一直在为马穆鲁克人做间谍。
他们当然否认了,因为这不是真的。但我假装相信了那个人,我给他们戴上镣铐并鞭打他们,然后我放了三堆火。当他们燃烧时,我一直站在他们面前,一刻也没有把目光从他们的眼睛上移开。
我想他们在临死之前都明白了真相,知道了那个女人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们一个字都没说。即使在那时,他们也不想背叛我,他们至死时都是我的好手下,这很讽刺,不是吗?”
安塔尔无法回答,他感觉自己的胃在紧缩,双手微微颤抖。
“你知道这一切最糟糕的地方是什么吗?”威廉问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罪过,但我以基督教的名义对我的三个手下所做的事,才是取悦撒旦的行为。”
“你…你是什么意思?”年轻骑士终于开口了,“你怎么知道爱不是罪?”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在河岸上给你看过的裹尸布吗?”老骑士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当时我说,那是救世主裹尸布的副本…”
“是的,我记得。”安塔尔连连点头,但此时他已经完全糊涂了。他完全不明白那个神秘又危险的画作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当我和我的一些幸运伙伴了解到了裹尸布的秘密时,”威廉说,“我们还了解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无论我们是否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宗教裁判所都会因为我们说了这些话而把我们全部烧死在火刑柱上。事实上,如果你问我,在针对我们骑士团的审判中,其中一个不为人知的罪名可能是因为我们当中有人知道个真相…”
“什么样的真相?”安塔尔不解,“你和你的朋友们知道了什么?”
“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威廉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发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保持沉默吗?”
“我发誓。”安塔尔坚定地保证道,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样的秘密。
“保存裹尸布的人知道许多危险的秘密,”老骑士说,“其中最大的秘密是关于抹大拉的玛利亚的秘密。”
“抹大拉的玛利亚?”百合花骑士重复道,“什么秘密?”
“正如我们的宗教领袖所说,她从来不是一个妓女,”威廉低声说道,“但她是耶稣基督的妻子和平等的伴侣。就如艾格尼丝之于你,或雅思敏之于我。”
安塔尔顿时咽了咽口水,他哽咽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决定最好再喝一杯酒。
“不要再问起这件事,也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你会有性命危险。”威廉说,而他的外甥正在挣扎地喝完最后一杯酒。“我觉得你必须知道这事,才能明白你的爱从来都不是一种罪过,就像我的爱也不是一样。我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之前我希望你能让我们的骑士团重新焕发生机,但现在,”他脸上出现了笑容,“反正也无所谓了…”
“告诉我,舅舅,”安塔尔烦恼地说,“我该怎么做!因为你不是心血来潮跑来告诉我这一切的,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想告诉我什么?”
威廉站了起来,绕过小桌子,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养子的肩膀。
“你和艾格尼丝都没有做错任何事,”老骑士凑近他的耳朵。“上帝爱你们。我来这是为了告诉你,你的妻子是天赐之物,我拜访了她,也了解了她,就像爱你一样爱她。
你的妻子非常想念你,所以,明天早上,你扔掉那件该死的丑陋黑色披风,穿上你的白袍子,如果你没有把它们全都烧了的话,然后回到恰落科兹的家中。你孩子的死是一个可怕的悲剧,但你却没有试着再生育一个新的生命,这完全是胡扯。”
安塔尔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他把目光转向他的舅舅,在那被诅咒的一年里,他的泪水第一次冲下脸颊。
“我也和国王谈过了,”威廉继续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带领你的两百名士兵。我也会替你站在查理王的身后,起初,他害怕红衣主教看到我以圣殿骑士的身份出现在宫廷里会说些什么,但我会为此承担所有责任。
你的安茹国王也认识来自东方的威廉·巴托,并相信了我的话,你必须知道,在你变回原来的自己之前,他都不想再见到你。我们都认为,在明年春天之前你都应该待在家里,好好恢复,所以不要在那之前回来,除非战争爆发…”
“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你知道吗?”安塔尔动摇地问道,“我感觉我就像当年的那个五岁孤儿,你又把我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好好休息吧,我亲爱的孩子。”威廉亲吻了他的脸颊。“愿你终能得以安眠,带着清醒的精神迎接曙光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