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长安雍门大街空无一人,偶有蝉鸣声,从东市坊门上方伸出的桐树枝上传来。
刚刚下过一场雨,一洼洼积水倒映夜空明月。
蹄哒~
长街尽头传来马蹄声,两人两骑正向东市坊门驰来。
一队长水营甲士,正举着火把,沿雍门大街由西向东巡视。
迎头与疾驰而来的两骑相遇!
“何人犯禁?还不速速下马!”
巡兵队正一声厉喝,身后甲兵迅速呈扇形散开,一张张步弓张开,弓弦发出令人心悸的紧绷声!
数十支利箭对准街上驰来的两骑!
“清炖白燕!”
头先一骑忽地低喝一声。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巡兵队正眼皮一跳,抬手一挥:“下弓!列队!继续巡夜!”
甲兵迅速收拢弓箭,列成两路纵队继续往东巡视。
两人两骑从他们身边驰过,甲兵们目不斜视,仿佛看不见来人!
唯有队正驻足行礼,而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率队执行巡夜任务。
两骑在东市坊门前下马,咯吱一声,早有接应之人狭开门缝,迎二人入内。
城中早已宵禁,东市里的客舍、酒家、闾阁却是灯火通明,歌舞曲乐之声不断,热闹如白昼。
两人摘下风帽,解下披风,赫然是梁闰、韦洵二人。
韦洵低声道:“今晚这口令到底是谁所设?实在是......”
本想说胡闹,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实在是有些儿戏!”
梁闰面无表情:“元庸一向机敏,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除了那一位,还有谁能用一道菜名做口令?”
韦洵怔了怔,旋即摇头,一脸哭笑不得。
不过仔细想来,这口令意义倒也不错。
白虏,燕人,清炖之!
东市西边,一间以西域胡女表演为噱头的客舍。
两人穿过喧闹外堂,径直走进后园正堂。
屋外,十数名黑袍挎刀大汉把守各处要道,就连屋顶上也安排人警戒。
见二人到来,有守卫上前核验身份。
无误后,二人推门而入,在外室脱掉鞋履,蹑手蹑脚地进到内屋。
内屋宽敞,像一座宴厅,壁灯昏黄,人影绰约,粗略一扫,两边案几后已跪坐了六七人。
梁闰弓着腰,快步走到左侧末尾处,靠近内外室隔门的地方跪坐下,韦洵则坐在他身后。
内屋正中,条案后有一人,背对众人箕坐着。
他身量不高,却肩宽背阔极为壮硕,把一身开襟麻衫撑得胀鼓鼓。
他头上用白巾随意地箍着,赤着一双脚板。
若是走近就会发现,他面前有一只鸟笼,正拿芦枝逗鸟。
“可是梁闰那小子来了?”
逗鸟之人冷不丁喝了一声,嗓音如洪钟般浑厚。
梁闰急忙起身走到屋厅中间拜倒:“梁闰拜见君侯!”
逗鸟之人转过身,斜倚条案,支起一条腿,麻衫底下穿着无裆袴,风吹来煞是凉快。
此人宽额阔面,鼻头圆大,双目炯炯,不怒自威。
他便是天王同母弟,月前拜为征南大将军的阳平公苻融!
若论王猛之后,满朝上下,谁最得天王宠信,当属苻融无疑!
苻融声音洪亮:“梁家小子,你父和几位叔伯都不在长安,梁氏的主,你当真能做得?
要我看,这事儿你梁氏还是莫要掺和!
免得梁成、梁云、梁谠、梁熙几个老儿,说我诓骗小辈,拿你们当枪使!”
屋厅内响起一片哄笑声。
领军将军苟池笑道:“梁闰一片拳拳为国之心,君侯不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