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但是我今天和戴绅士接触下来,他像活不过明天了似的,动不动就是‘我这一辈子’‘这一生’,都是带总结性的字眼儿,而且从桥边到戏台,他一直在感叹,见到一座屋子要感叹,见到一座庙要感叹,有时见到一个栏杆墩子,也要感叹。
现在想,那不是感叹,那是他在向自己的回忆道别,向自己的一生道别。
他压根就知道自己今天死。”
刘天恩头摇了起来,说:“也许你误读了他的意思呢?来的时候,手下人跟我汇报过了,戴绅士有详细的商业计划,在冥戏结束的时候,也宣布了他的计划,要建工厂、联合善德会在回廊何建医院…”
“那是他编造的谎言。”
周玄说:“在车上的时候,他跟我大师兄说,他今年要投资一家炼油厂,但在宣布计划的时候,又说自己要投资三家工厂!
一会儿一家,一会儿三家,他是一个精明透顶的商人,商人对数字的敏感,远超常人,不会在这么简单的数字上记错的。
可他偏偏错了,只能解释为他的计划都是编的谎话,他自己知道是谎言,很多细节上也不较真记。”
刘天恩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但这都是推测…准确点…猜测!
“你的推测,只能证明戴绅士预知自己的死亡,在‘血祭仪式’的方向上,一点进度都没有。”
“走!”
周玄抬腿朝戏台走去。
“去哪儿?”
“找柳叫天,找你想要的证据。”周玄回应。
柳叫天是周家班的台柱子,平日里性格有些冷,有些傲,这也符合她的天才人设。
天才就是狂傲,就是那么不可一世。
不过,这会儿的柳叫天,浑身都在抖,脸色苍白,她戏唱得再好,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弱女子,面对刘天恩这种狠吏,紧张得很,尤其她原本就心虚。
“柳先生,别紧张。”
周玄懂戏班的行规。
唱戏的名角儿,都称呼先生,甭管男女。
“嗯…嗯…”柳叫天只是简单的回应,嗓子都忍不住打颤。
“今天的戏,你唱的段落是游园惊梦,对吧?”
“啊?”
“啊”字,代表了柳叫天对周玄的刻板印象。
她记得少班主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天天花大钱去捧戏角儿,却连一句词都记不住,他怎么知道自己唱的是游园惊梦?
没等到柳叫天的回答,周玄又问:“这出戏,你改了很多词!”
“没…没有!”
“你不但改词了,还改唱腔了,如果不承认,我现在去找三师兄,让他来说说。”
三师兄李霜衣是戏班总教头,戏唱不唱得好另说,但绝对懂戏,有没有改词,他一清二楚。
“改了…”柳叫天也不敢嘴硬了,只好承认,同时为自己改词这么不规矩的事,找了套说辞:“但是,我们是唱冥戏的,不比正规梨园行,改词经常有,有些时候…”
“伱改不改词,与我关系不大,不用解释,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收了戴绅士的钱,才改的词。”
周玄的话极干脆,
干脆到柳叫天都不敢相信,这还是少班主吗?讲话这么锋利?
她觉得自己在少班主前,好像都没穿衣服,被他那双眼睛瞧得透明。
咦,说到眼睛…少班主眼睛,似乎比以前好看了很多,眼角高挑,瞳仁真亮…
周玄是没法看透人心,要看得透,当口就得吐一口老血——哥们这神经紧绷得一比,你搁这儿跟我玩病骄言情戏?
“你就回答是不是?”周玄耐心槽疯狂衰减。
奶奶的,跟名角儿聊天这么难沟通吗?
“是!戴老爷给了我三千块井国钞…特意让我改了词和腔调。”
刘天恩听到这儿,“蹭”的站了起来,问:“改了什么词。”
“改的是这个。”周玄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刘天恩:“早给你写好了。”
纸条上写着柳叫天改完后的唱词——缘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缘之至也。
这首词,放在戏里,挺正常。
但单单拿出来,扎眼的“缘、生、死、复生”,再联想起周玄讲的“血祭仪式”,
刘天恩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