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等来其他三卷的主人,反倒等来了通天教内部的叛乱。”陈妄说。
“你这人真是恶毒,连奴家的家门祸事都要取笑两句。”
童双露冷睨一眼,语气幽怨:“人不可能躲一辈子,被赶出通天教未尝不是个好的契机,若不离开通天教,我也遇不到重伤濒死的魔女欲染,更收不了她的神通。”
“你知道其他三人的名字与方位?”
“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他们?”
“看缘分。”
“缘分?西景国何其大,若靠缘分,何异于大海捞针?”
“是,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想明白啦,性灵经乃不世出的灵物,它比谁都想重归完整,得到性灵经残卷的人,命运也在冥冥之中被干涉了,它会指引我们相遇,互相杀戮。”
童双露的声音中透出颤抖着的兴奋,她对这样的命运甘之如饴,“你知道我是怎样遇到申贤的吗?我和他可无冤无仇,只是我路过仙客城的时候,听说这里有个‘通天仙人’,我心想什么人这般胆大,竟敢盗用我们通天教的名号,便开始调查他,不久之后,我发现他是胎囊卷的主人。”
“申贤比你大了四十岁不止,却被你轻易杀死,千秘婆婆挑选传人未免太不讲究了。”陈妄说。
“若我没降伏魔女欲染,化其神通,未必是申贤对手,申贤的胎囊神功已到了离神之境,再给他一年时间,他势必脱胎换骨。如果我今天没杀掉他,一年后胜负又将难料。”童双露说。
“那还是你的运气更好些。”陈妄说。
“运气好?”童双露泪光莹然,委屈地说:“我运气要是真好,绝不会撞上你。”
“我可以帮你寻到性灵经。”陈妄忽然说。
“什么?”
童双露又将陈妄审视了一番,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性灵经残卷的主人之一,她困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更无恩无惠,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帮我?我说了,性灵经只有千秘婆婆选中的人才能练成,你不相信我么?还是说…”
少女面露羞色,用试探性的语气问:“还是说…你其实喜欢上我了?”
“我相信你方才的说辞。”陈妄回答。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我啦?”
绝美的少女跪在地上,讶异地睁大眼睛,唇畔流离着欲言又止的绯红,树隙抖落的光点在她血迹斑驳的裙摆上闪闪发亮。
陈妄丝毫不理会她的挑逗,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会帮你找性灵经,但我要的不是性灵经——我要找到千秘婆婆。”
————
“千秘婆婆?”
童双露的困惑半点没有解开:“你找她做什么?我不知道千秘婆婆去了哪儿,可据申贤的说法,她已经飞升了。”
“她不可能飞升。”陈妄说。
“你怎敢肯定,飞升可不是没有先例。千年前的第一高手鹿斋缘不就斩空飞升了?”童双露说。
陈妄突然沉默,片刻后才冷冷地说:“我不必回答你。”
“哦…”童双露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口吻突然变得任性而妩媚:“你,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吗?”
陈妄皱了皱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童双露。
少女裸露着的后背上,恶鬼与群蛇缠绕的妖艳女人活了过来!
童双露绛宫被封,不能施法,但她身体里的魔女欲染却没有因此被束缚。
传说中,欲染是七情六欲的化身,她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奉魔王之命魅惑佛祖,令佛的金面失去色泽。
那是末法的开始,诸魔自此返回人间。
刹那间,世界变得单调乏味,仿佛只余黑白两色。
一切光彩都被少女万花筒般的眼睛吞没,又化作霞雾喷涌而出,顷刻将陈妄的心神慑住。
“给我松绑。”
童双露容颜千娇百媚,声音却冰冷无情。
身份倒转。
陈妄被掏空魂魄一样,木讷地抬起手,顺从童双露的指令切断了缚着她双腕的丝线。
少女喘息着垂落双臂,继续发号施令:“替我解开绛宫的穴位。”
陈妄骈指如电,听话地撞开了封锁绛宫的大穴。
法力在她纤细的身体里激荡,将镣铐尽数冲开。
她活动着隐隐作痛的手脚,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陈妄。”少年回答。
“…”
童双露皱了皱唇,幽幽道:“你自尽吧。”
陈妄没有犹豫,拔出青雀,伏刀自尽。
少女没有一丝大仇得报后的喜悦,她双眸黯淡,神情亦是黯淡。
她也不看尸体,只虚弱地靠着树干望向林子外空疏的白光,说:“好了,出来吧。我知道你肯定没死,你擅长操控丝线,应是个偃偶师,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但你肯定使了替身术,对吗?”
无人应答。
童双露缓缓扫视四周,不见人影,俏脸不免浮现出愠怒之意,“你这恶贼还要戏弄我?你若不现身,我便走了。”
她压下伤势,扶着树干立起,就要朝湖泊方向走去,身后果然传来了陈妄的声音:
“留步。”
童双露回首望去,秀气的细眉不由自主拧起。
只见伏剑自杀的年轻人重新站起,拇指抹去了脖颈上的刀伤,露出了白皙新生的肌肤。
“我不是偃偶。”陈妄说。
童双露更加惊疑不定,她不敢置信她引以为傲的惑人之术失效了,更不敢相信他脖颈上的刀伤能这么快恢复如初,他要么是有奇功傍身,要么是…
“你原来是妖人!”童双露恍然大悟。
陈妄不置可否。
“小巡捕大人,您手段高明,奴家输的心服口服,往后定听任调遣,绝无二心。”童双露颓败垂首,乖顺得像只餍足的猫。
“最好如此。”陈妄说。
童双露认命似地闭上眼。
表露忠心的话语并不可靠,她知道对方一定会有更强硬的手段,或是给她喂某种控制心神的丹药,或是给她种下奴隶的法印,她都有觉悟。
可是,陈妄什么也没做,只冷淡地说了一句:
“和我走吧。”
“去哪儿?若要去寻性灵经,应是你同我走才对呀。”童双露小心翼翼地问。
“回仙客城。”陈妄说:“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好呀。”
童双露面色自若,心中惴惴难安。
她并不怕那些控制人心的手段,毒药总有解药,咒语亦有解法,可陈妄什么都不做,这反倒让她有刺在喉梢之感。
她更好奇,这看似年轻、法术却奇诡难测的男人心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正思量时,空中浮现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白色手掌。
童双露心神一凛,如临仇敌,但这手不是冲她来的,只见它钻入林中,返回时握了把锋刃扭曲的刀。
这是昨天被童双露双手折烂的刀。
陈妄将它横在面前,轻拭刀锋。
童双露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旁,目光落到这平平无奇的刀上,问:“它对你很重要?”
“重要与否,这都是我的刀。”陈妄道。
‘这刀钢质普通,不是好刃,这样的高手怎么用这么普通的刀?’
童双露如此思忖,又见刀上隐有刻字,凝神一瞧,轻声念出:“去妄存真?”
少女突发奇想,打量着陈妄的脸蛋,好奇道:“莫非你叫陈真?”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重复了一句:“回仙客城。”
陈妄的确是他的假名。
他叫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