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峭壁、阴风、毒瘴。
谁也没有想到,听上去仙气盎然的识鹿山,竟是这般水恶崖险之地。
山上的树干没有一根是直的,它们诡异地扭曲着,像在逃避什么,枝叶上更是飞满了长着毒腺的蛾。
沿着高低起伏的山势一直往上,隐约可以看到怪树映蔽后飞翘的屋檐。
屋脊上则站满了牙齿森白的怪鸟,血红的眼珠子东张西望。
“这地比云罗山庄好找得多,却没想到比那鬼庄还要阴森。”童双露说。
苏真伸出手,一只粉翅斑斓的蝴蝶停在他的指骨上。
没一会儿,那处皮肤就变成骇人的黑紫色。
“这对一般人而言是穷山恶水之地,可对精于炼毒的修士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苏真说。
“精于炼毒?看来又是个邪宗了。”
自居侠女的童双露已欲欲跃试,她又嘟囔道:“可我分明听说识鹿山的太乙宫是个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宗,怎么就成毒宗了?我们会不会是走错地方了?”
“南梁本就是多山之国,寻错地方也不无可能。”苏真也对这地方有所怀疑。
怀疑之时,山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两位是要去哪儿?”
枝头蹲着一只红嘴黑羽的乌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真是活日见鬼,乌鸦也能开口说话啦?”童双露忍不住笑道。
“人面兽心的那么多,大家早已见怪不怪,鸟面人心的怎么就奇怪了?”红嘴乌鸦说。
“有道理。”苏真倒不惊讶,只是问:“敢问乌鸦兄,这可是识鹿山?”
“这正是识鹿山,货真价实的识鹿山!”红嘴乌鸦热情地说。
“太乙宫可在识鹿山上?”苏真又问。
红嘴乌鸦右翼一展,翅尖指向站满怪鸟的房屋,说:“那就是太乙宫了!”
“那真是太乙宫?那个由白眉真人开创,修太乙真丹的仙宫?”苏真再问。
“当然!这就是太乙宫,你就算找遍南梁国所有的识鹿山,也绝对找不到比这更正宗的太乙宫了!”红嘴乌鸦情绪激昂。
“找遍南梁国所有的识鹿山?”
童双露眼睛一亮,寻到了这言辞的纰漏,道:“你的意思是,南梁国有很多识鹿山?”
“这,这…”
红嘴乌鸦像只刚刚学舌的巴哥,话语不甚连贯,只好叫道:“反正这儿就是太乙宫,你们若不想去,就乖乖下山,这山里毒虫毒蛇太多,本仙可不想白费力气救你们。”
“救我们?你这怪鸟有这么好心?”童双露狐疑道。
“本仙救过的倒霉鬼,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不信就算了,等会儿中毒倒地了,记得喊三声玄鸟大仙,本仙自会来搭救。”红嘴乌鸦抖擞着羽毛,就要飞走。
“玄鸟大仙?你这丑乌鸦也真不要脸…”
童双露还要说话,却被苏真打断。
苏真对着乌鸦抱拳,道:“我这师妹自幼娇生贵养,不懂礼节,我替她赔个不是。我们正是要去太乙宫,还望鸦兄…哦不,玄鸟大仙带个路。”
童双露瞪着苏真,心道你倒是爱装好人。
“这才像话。”
红嘴乌鸦嘎嘎叫着,振翅飞起,盘旋着说:“山道险窄,可要跟紧了。”
苏真与童双露身法极好,陡峭山林如履平地,但他们都刻意藏巧,装出一副吃力模样。
童双露悄悄对苏真说:“西景国北面有个邪教,名叫鬼兽教,擅长将人修炼成牲畜,这怪鸟说不定就是用邪法炼的。”
苏真说:“可它身上并无邪气。”
童双露笃定地说:“这乌鸦是只笨鸟,所以身上只有憨傻之气,炼它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哎,我总有种预感,此行之凶险,绝不逊于云罗山庄。”
她又补了一句:“漂亮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你不可不相信。”
没多久,两人抵达山门。
这山门的柱子是歪的,门楣是斜的,唯独牌匾上的“太乙宫”三字写得极为端正,生怕他人起疑心似的。
童双露望着这歪歪扭扭的宫殿,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只要稍稍用手一戳,本就东倒西歪的房子就会立刻坍塌。
“这儿真是太乙宫?”她忍不住又问。
“当然,这就是太乙宫,就算你找遍…”
红嘴乌鸦像是在念早就背好的词,童双露忙给它打断,说:“好啦好啦,我相信还不行吗。”
越过腐朽的门槛,踏入灰色怪树映蔽的宫殿。
这宫殿既有佛塔,又有道观,院子里积满了厚厚的落叶,唯一扫地的弟子正抱着扫帚在一棵歪脖树下休息。
院子里还有几个古朴的丹炉,炉口飘出阵阵青烟。
“师父正在内院讲经,你们可以先在这儿休憩,只是千万记住,别乱碰这丹炉。”红嘴乌鸦提醒之后飞走,继续巡山去了。
它不让碰丹炉,童双露偏要碰。
“我看这丹炉肯定有鬼,里面烧的说不定是婴儿的骨头。”童双露凭她的经验推测道。
这次她又失算了。
这丹炉既没有婴儿,也没有邪物,只是些普通的药石。
她只道这几个丹炉是装点门面的,不可见人的勾当都在私底下。
少女双手叉腰,左顾右盼,总想寻些端倪,证明这是个恶宗。
童双露见到了那个抱着扫帚睡觉的弟子,过去踢了踢他,这年轻弟子立刻从梦中惊醒,很是惊慌,语速快似连珠:
“师姐,我没有偷懒,这叶子我都扫干净了,只是刚刚刮了阵妖风,将山里的落叶全刮我们院子里来了,可怪不得我。”
童双露听他胡诌,噗哧笑了出来,道:“你这小子真不老实,我一路从山下上来,可没见到什么妖风,分明是你在这怠惰偷懒。”
“咦?”
那弟子沿着眼前雪白的靴尖向上看,见到了一个俏生生的陌生少女,同样大吃一惊。
“怎么这副表情?我有这般吓人么?”
童双露虽刻意乔装打扮过,容颜依旧出挑,怎么也不至于吓到人才是。
“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宫内还有,还有…女人。”弟子磕磕巴巴地说。
“女人?你们宗内没有女弟子?”童双露讶然道。
“也…也不是。”弟子局促不安,涨红了脸,道:“院内怎会没有女弟子呢?自然是有的…”
“有女弟子?有几个?”童双露继续问。
“有一位嗯…师姐。”弟子小声说。
“一位?只有一位?”
童双露听后,一双清眸中折射出涟涟异彩,她心道:四卷传人三女一男,申贤已死,那这返元卷的传人定是太乙宫的女人了。
而太乙宫只有一位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