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咕嘟咕嘟——有什么砸在地上,滚了过来。
白衣青年低下头去。
黑暗中,一个头颅滚到了脚边,却不是人头,而是长着獠牙与朝天鼻的猪头。
猪头瞪着阴绿的眼珠,没有瞑目。
白衣青年精神一震。
很快,一个尖嘴的鼠头和一个尖牙的狼头也滚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他的脚边。
血迹长长地拖在黑暗里。
他想开启机关,令石门重新落下,为时却晚,一个黑影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刃光直逼眉目。
白衣青年转身就逃,试图遁入身后高草茫茫的荒野之中,倩影紧追不舍,碧粼粼的刃光翻飞闪动,将他连续施展的数十种遁法尽数破解。
逃到一处滩头,恰有一群野鹤聚着饮水,白衣青年从袖中摸出一个皮囊,双指一夹,仓促抽出一片羽毛含入口中。
噗——
白衣青年脖颈拉得又细又长,背后肉翅一展,竟变成了一只灰翎大鹤,其余野鹤受惊腾飞,他混在其中,以假乱真。
童双露追到这里,望见满天野鹤,也辨不出真伪。
她也懒得分辨,袖子一翻,数十道冷箭激射而出。
数十只野鹤同时中箭,悲啼坠地,残羽乱飞。
白衣青年同样中箭,他咬牙想要高升,却飞的跌跌撞撞,眼看那妖女就要追到,他又从皮囊中取了片蛇鳞咬在嘴里,他甫一落地,立刻从野鹤变成花蛇,带伤游入一片水泊之中,遁入河底的淤泥里。
他心想这女人纵有通天本事,也抓他不住。
童双露并未跳入水里去追,而是取出一个瓷瓶,将绿油油液体倾入水中。
这是通天教精炼的奇毒“尸神解”,淬于刀刃之上,中刀者无药可解。
片刻。
这片烟波浩渺的水泊就成了死气沉沉的坟场。
碧水之上,数不清的鱼翻白肚皮浮了上来,几乎覆盖了整片湖面,周围的芦草也变成了腐败的黑色,根茎失去韧性,风一吹便齐齐折断在了遍布死鱼的臭水里。
白衣青年万没料到这女人的手段阴毒至此。
他发疯似地窜出水中,连滚带爬地向前逃去。
但凡他多逗留一息,他都会成为这毒下亡魂。
白衣青年刚窜出水面,童双露就鱼鹰般从他头顶掠过,拦在了他的面前。
白衣青年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眼前双眸含笑的绝美少女,浑身打颤,他寒声道:“你绝不是太乙宫的弟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童双露道:“你胆都被吓破了,还敢来审讯我?”
“你…”
白衣青年咬住打颤的牙关,想吐出一些威胁的话语,却被童双露冷冷截断。
童双露道:“如果你想说,我杀了鬼兽教的人,他们绝不会放过我这种话,还是闭嘴的好,省得惹我发笑。”
白衣青年果然闭嘴。
童双露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太乙宫的人?是公仇私怨还是受人指使?”
白衣青年冷冷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不说也好,你要是说了我还不高兴呢,同样的答案,严刑拷打之下问出来的总会有意思的多!”
童双露粉唇带笑,清眸嫣然,她朝白衣青年走去,像一只走向猎物的猫。
白衣青年寒毛倒竖,大气不敢喘,他猛地抓起囊袋,高高举起,怒道:“你这妖女若要斩尽杀绝,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哦?”
童双露睁大了无辜的眼睛,娇笑道:“你说这话,是在给你自己壮胆吗?”
白衣青年再受不了这冷嘲热讽,猛地撕开皮囊,牛毛、虎眼、象舌、龙肝…鬼兽教炼制的奇宝倾泻而下,他仰面张口,将这些奇宝一股脑地吞入腹中。
“哦?这是在吃断头饭了?”童双露甜笑着问。
“你这妖女休要狂妄,待我,待我…”
白衣青年满心怒火,大口咀嚼,霎时间,他双目流溢彩光,七窍腾出细烟,清俊的脸皮突然破开,挤出了一根根又坚又硬的山羊角,肿大如牛的脖子下,身躯也皮球般膨胀起来,转眼胀到五六丈高。
须臾功夫,这俊美的男人已不成人形,变成了一个背若山岭的巨怪,长着各式动物的脚,各式禽鸟的翅膀,截然不同的器官拥挤地长在一张皮囊上,看一眼就令人寒毛倒竖。
他挺立着怪躯,羊角间的鬼眼俯视着童双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娇美少女吞噬殆尽。
————
山泽之上,云遮雾绕,雄殿挺立。
白衣青年逃到太乙宫所在的山脚下时,身上的虎狼爪牙牛羊蹄足皆成断肢,脸上的犄角也被削去,他带着满身的泥污与鲜血,跪倒在雄山之下,拉长了脖颈疾呼道:
“真人救我——”
这句话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瘫在地上,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白衣变成血衣,干瘪的皮囊包着骨头。
山峰上风声浩浩,腥腻的灰雾里射出几道金光,铺在阴云沉沉的天上,将他黯淡如灰的瞳孔照出几分亮色。
童双露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束手而立,眺望着金光乍现的峰顶,淡笑道:“没想到你真是太乙宫的人。”
“你这妖女,你这妖女…”
白衣青年瘫坐在地,喃喃不休,像个来讨命的恶鬼。
“我倒要看看谁来救你。”
童双露冷哼一声,碧粼粼的刃光顷刻射出,扎向白衣青年的后颈,却听空中亮出一声鸟啼,向前吹拂的风忽然向后涌去,形成一面风墙,将童双露刺出的刀刃截在了空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风一同后涌,在少女的心湖之上震出层层涟漪:
“姑娘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