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等候的时候,这家伙也没闲着,又端茶又倒水,还竭尽所能拍了宁卫民一通马屁。
“宁桑,看来以后要称呼您社长了。太了不起了!和您的事业成就相比,我真是惭愧啊!与此同时,也请允许我对您的投资表示由衷的祝贺。我不得不说,您可是当之无愧的投资高手,同样让人佩服直至。在您离开东京的这两个月,您的持股市值可是以奇迹般的速度迅速壮大呢。幸好您并没有采纳我们野村证券当初为您提供的投资建议。敝公司那些所谓的金融人才,完全没法与您的头脑相比,简直蠢笨得不像话。野村的董事长应该重金聘请您出任本公司的决策顾问才是啊。”
对这样露骨且夸张的恭维,听着就像个笑话,在共和国是绝对吃不开的。
宁卫民当然不会当真,他摆摆手,笑了一笑。
“左川主任,你这话太夸张了。我只是走运而已。”
只是宁卫民却没想到,接下来,却从左川的口中得到了一个让他大感意外的消息。
“怎么可能是运气呢?您一定自己信息来源,或者是独到的投资分析方法。您就不要谦虚了。否则您怎么能买中坂和兴业这样的黑马股票啊!而且坂和兴业也不会专程联系我们营业部,说他们的社长想要和您见上一面了。”
“什么?坂和兴业联系你们了!你是说……他们要见我?”
宁卫民登时张大了嘴巴。
“是啊,这也是最近我一直联系不到您,倍感焦虑的事儿。差不多二月底的时候,就在您回国期间,坂和兴业的金融专员来到我们营业部了。说他们的社长北茂桑,想要通过我们,约您见上一面,您看可以吗?”
此言一出,宁卫民更是不由大皱眉头,叫了起来。
“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我就买点股票而已?完全是合法的投资。”
“是的。您的投资当然是合法的……”
“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发生?是你们把我的资料泄露给他们的对不对?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随意泄露客户的隐私?这难道不违法吗?八格牙路!”
宁卫民是越说越气,此时除了慌张,他也有了怒意。
尤其最后握紧拳头砸向桌面的一句叱骂,显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暴怒情绪了。
不过尽管表面上看,他是用鬼子的台词骂了日本人。
很爷们,挺解气!
可实际上,他骨子里也是无比的心虚啊。
他现在担心的就一件事。
生怕自己的先知先觉,完全不合正常逻辑,让对方起了疑心,为自己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哪怕坂和兴业怀疑自己从非常手段得到的内幕消息也不好啊。
他是个外国人,被一家能源源不断从外汇交易中获得暴利的日本企业当成隐藏的威胁。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相当于惹了地头蛇嘛。
而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同样把左川也吓了一跳。
左川并不想得罪金主,更没法承受这样的罪名。
于是也顾不得琢磨宁卫民为什么反应如此剧烈了,连忙进行安抚和解释。
“社长,不要动怒。宁桑,请不要误会。我能保证野村证券绝不会做违背法律和商业道德的事情……”
“那坂和兴业是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他们怎么知道有关我的事儿?你以为我很好骗吗?”
在宁卫民严厉的追问下,左川冒了汗,他越发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我想……或许有一种可能……是……是因为您买的股票太多了,超过了一定数额限制?我们才不得不……”
委婉的表达,明显话里有话。
宁卫民听闻不禁一怔。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限制?”
“您是外国人,对吗?”
“是。我是华夏人。”
“大概您有所不知,按照日本现行的证券投资管理办法,以及外贸投资相关规定,作为外国人,在日本证券市场购买特定行业的上市公司股票。一旦超过一定数额,是要对您买入的企业做公示的。坂和兴业因为是钢铁制造公司,属于能够影响日本安全保障的公司范畴,所以百分之三的股权额度就是必须公示告知的界限。如果您的持股份额一旦超过百分之十以上,还必须为此向日本政府提交申请,获得政府批准才能继续买入。否则就会受到强制性的限制,甚至不予承认。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宁卫民明白过来了,合着问题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了。
可不嘛,坂和兴业这只股票他还记得是在《广场协定》后,日本出口贸易因为本币升值遭遇严重打击,公司的市值从九百亿円跌倒五百亿円的时候入手的。
当时他调仓换股,总共花了六亿五千万円。
其中有九成的资金全砸在坂和兴业一只股票上了。
后来因为发现atm机的漏洞,他又从住友得到了三亿円贷款。
随后又动用其中两亿円加了一倍杠杆买了坂和兴业的股票。
当时坂和兴业还在往下跌呢。
从那个时候起,他已经差不多拥有了坂和兴业这只股票的百分之三了。
这甚至还没算上他替松本庆子买入的份额呢。
想到这里,宁卫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冷静。
再看左川战战兢兢站在一边,掏出手绢一个劲擦汗,一副受气包儿的样子。
他不免因为冤屈了人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左川主任。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委曲求全的左川主任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里的话,从您的角度出发,也是情有可缘嘛。可以理解,完全没关系的。有幸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请社长万勿挂怀。”
不得不说,还真是个奴才的好苗子!
明明刚挨过骂啊,可这个左川不但很谦恭的表示没关系。
而且这家伙反而更卖力的摇上了尾巴,满脸的谄媚笑容是发自于心的。
这只能用“贱不自知”来形容了。
或许奴性真的是植入日本人骨子里的民族特性。
不过更让宁卫民大为意外的,还是左川如下的一番话,更突破了宁卫民的固有认知。
“恕我冒昧,社长您似乎对会面有什么顾虑啊。如果您是担心坂和兴业的社长对您的投资产生疑议,会给您造成什么麻烦,其实大可不必。照我看,现在反而是坂和兴业那边有些被动,会深感焦虑呢。”
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宁卫民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哦,左川主任,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礼贤下士的样子也更让左川来了精神。
随着这家伙眉飞色舞的一番解释。
宁卫民才终于有点理解了这件事的由来,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