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没必要”
徐斯年干笑着摆手道:“我看李处长已经在解释了嘛,您也别着急上火,有问题解决问题嘛”。
他这话是冲着周主任说的,眼神却是看向了李学武。
徐斯年可不信李学武对这件事没有后手,这是在催李学武呢,现在不打脸,更待何时?
李学武也是瞧出了徐斯年目光里的意思,抽了一口烟,看也没看周主任,道:“我大哥现在是工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周主任横着下巴摆手道:“李学文是什么身份我能不知道?你休想偷换概念!”
“是不是您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嘛”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眼神轻蔑地看向了周主任,道:“我也是听我大哥说的,你们学校早把他调去校工厂了,只是还有些工作没有交接而已”。
周主任看着李学武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皱眉想了想,道:“这件事是谁办的?我怎么没在李学文的档案里看见这个信息?”
“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这是华清的事,我又不是华清的干部,昨天去只是接我大哥下班”。
“还有”
李学武点了点周主任,道:“在没有确定我大哥的成份前,别乱了称呼,要称同志,万一我大哥是工人身份,呵呵”
“好,关于李学文…同志的问题我回去再问”
周主任眼瞅着被李学武气极了,但也是不敢轻易反驳了李学武,只能忍下来,继续问道:“那吴淑萍呢?你们把吴淑萍带到哪儿了!”
“谁?”
李学武故作不知地问道:“谁是吴淑萍?”
徐斯年眼瞅着这位周主任被气的一翻白眼,心里暗道:你跟李学武扯闲蛋,他还不扯你姥姥家去啊!
周主任也知道李学武在跟他扯蛋,可现在他身在李学武这儿,也是不敢翻脸的,只能咬着牙说道:“就是昨天跟着你们一起走的那位女同志”。
“哦,你说的是她啊”
李学武在周主任瞪着眼睛,着急等着他回复的时候摇了摇头,道:“这个真不知道,她自己跟着我们出来的,我是真不认识她”。
“那她人呢!”
周主任现在不想跟李学武扯别的了,也没了耐心烦,直接了当地问起了吴淑萍。
“她人在哪儿?”
“不知道”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看着周主任坦言道:“你当时也看看了,她是跟着我大哥出来的,后来也是我大哥安排的她,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您喝口茶”
徐斯年见着周主任被李学武一句话差点儿顶的背过气去,赶紧让了让茶几上的茶。
周主任一口老血在嘴里忍了好久,好半天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点点头,也不顾徐斯年的客气,看着李学武问道:“好,那你告诉我,你大哥人在哪儿”。
“李处长!”
徐斯年转过头,看着李学武劝说道:“你看周主任大老远来的,又是问的华清的事,你看你这都解释了,要是方便的话,还是好好跟周主任沟通不是!”
说完又对着周主任说道:“您也消消气,有问题咱们慢慢沟通,我看李处长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什么话好好说”。
“好,事情一码归一码”
周主任被徐斯年劝着,点头道:“你大哥的事我们回去慢慢讨论,现在我问的是吴淑萍的事,你李处长说不知道,那就告诉我你大哥的地址,我亲自去问”。
说完看向李学武,问道:“李处长,您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大哥在哪吧?”
“我大哥在哪我当然知道”
李学武点了点头,很是坦诚地说道:“这没有什么可保密的,他就是一普通工人,您找他也是应该的”。
“那好,咱们心平气和的说”
周主任见李学武配合,很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您说吧,这件事我去问他,跟你没关系”。
“嗯”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看了徐斯年一眼,随后对着周主任说道:“我大哥在东城一监所”。
“你!”
听见李学武这么说,周主任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气的手都打哆嗦了,指着李学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欺人太甚!”
“周主任,周主任”
徐斯年也是站起身,扶着周主任劝道:“您看您又着急,您也得容李处长把话说完啊!”
“好,你说”
周主任瞪着眼睛,嘴唇哆嗦着说道:“我看你怎么说!”
徐斯年连连给李学武使眼色,劝李学武要打脸赶紧打,再不打这老家伙都要挂在你这了。
李学武也是微微昂了昂脑袋,道:“我大哥确实在一监所,他在那边工作啊”。
“真的!?”
周主任满眼的怀疑,使劲看了看李学武,好像能从李学武的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着。
站在一旁的徐斯年见这位周主任竟然这么问,嘴上轻声劝着,心里却是嘀咕:你信了李学武的话?到死你都穿不上裤子!
李学武却是满脸认真地摊了摊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该说的他都说了。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将起来,徐斯年轻轻拍了拍周主任的胳膊,劝说道:“李处长不会说谎的,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有一说一的主”。
说完见周主任不说话,只是站在那生气,便继续劝道:“反正人就在那里,您大可以去找了问问嘛”。
周主任猛地一转头,盯着徐斯年动了动腮帮子,显然还是在忍着。
他有一句嘛卖批说不出来,但是他想问问徐斯年,来轧钢厂见你们李处长都特么这个屌草样儿,要是去了一监所,还不得让人磕碜死。
再说了,明显的李学武把人安排去了那里就是为了保护起来,他去了算怎么回事?
主动送上门?自投罗网?
在学校里差点挨了打,要是去了那边再出现点意外是不是就很正常?
周主任盯着徐斯年看了一会,心里想着:就知道这徐斯年跟李学武一样,都是轧钢厂里的人,互相护着,都不是什么好饼。
想让自己去一监所?
姥姥!
“行,吴淑萍的事情暂时放下”
周主任转头看向李学武,也不顾徐斯年的劝说,愣是没坐下,就站着问向李学武道:“打人的事情怎么着?这你总不会抵赖了吧!”
“打人?谁打人?打谁了?”
李学武也是站了起来,挑着眉毛追问道:“哎,您今天得把话说清楚了,徐主任知道,我李学武一向是以理服人,可从来没有动过手!”
“哎哎,你干什么呀你”
徐斯年见着李学武一站起来老高,比特么这位周主任高了一个脑袋还多,俯视的有些明显了。
再加上李学武一瞪眼睛的气势,赶紧装模作样地拦在了中间,好像真怕李学武会动手的样子。
周主任瞧见徐斯年这么拦着,心里也是有点儿胆虚,来之前他都打听了,这位副处长是东城,甚至是四九城最能打的中级干部了。
也倒不是说李学武的功夫有多高,也不是他打了多少人,而是功劳和成绩最能打,不多,但都很出挑。
尤其是搭配脸上的疤瘌,和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瞪眼睛是真吓人。
“我说的很清楚!”
周主任站在徐斯年的身后,跳着脚的指着李学武说道:“就是你们打的,小周是你司机打的,保卫小刘等人是你司机跟你秘书打的,我说了!”
“司机?秘书?”
徐斯年挡在两人中间,给李学武眨了眨眼睛,问道:“是啊,你司机和秘书去哪了?”
“他信口胡诌!”
李学武瞪了瞪眼睛,道:“我怎么就没见着他们打人呢,昨天边疆办事处来电话,说是有工作,让我过去看看,我没空,就让他们去了”。
“嗨这不巧了嘛”
徐斯年转过身,微笑着看向周主任说道:“跟一监所那个一样,看来都是有些误会,您要是不着急,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说完又挺了挺身子,道:“你要是着急,可以去我们边疆办事处找他们去问,我们绝对配合”。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周主任指了指徐斯年,又指了指李学武说道:“一杆子给我支边疆去了,你们牛啊!”
说完也不顾徐斯年的客气,躲着李学武疾步往办公室外面走了出去。
见着办公室门被摔上,走廊里传来了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徐斯年悄悄地往办公室门口跟了几步,打眼往外瞧了瞧。
“嘿,还真走了”
徐斯年转过身子指了指屋里的李学武,坏笑道:“你可真够损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互相指了指,想起刚才这位周主任的恼羞成怒,便都大笑了起来。
要说冒坏水,冲着厂里人徐斯年是不会的,多少都得留点儿情面。
他跟李学武还是不一样,他自觉得他有点儿底线。
而李学武不一样,坏谁都一样,管你里的外的。
今天来的这位本身就是来耍横的,徐斯年陪着聊了一会,早就看不上眼了。
待李学武一进屋,三两句话一说,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捧哏的。
你瞧了,他这冒坏水的时候也齁不是人呢。
徐斯年饶有兴趣地走到窗子边上往下瞧了瞧,嘿声道:“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啥工作组都特么这么横啊!”
说完转头对着李学武挑眉道:“你都不应该留着他,我拦着你的时候不是给你空位了嘛,扇丫的啊!”
“你怎么不扇”
李学武翻了翻白眼,道:“合着你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是吧,扇了他,还不跟我哥这事儿较上劲了”。
“你说的也是”
徐斯年手插兜里往回走着到了李学武办公桌前面坐了,看着对面落座的李学武问道:“你哥安置好了?”
“这样也好”
徐斯年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甭拿他当回事,他就是来这边呲呲牙,回去好汇报,把你这边说的厉害些,他也就没了放人的责任,事后他也不敢招惹你,纯特么来扯淡的”。
李学武笑了笑,从烟盒里叼了一根烟点了,随后扔给了对面,道:“就是演技差了点儿,学校这些人还是少锻炼”。
“啧啧啧”
徐斯年一边给自己点着烟,一边撇嘴,道:“你还有心说别人,瞅瞅你刚才少年得志、宽高自大演的,忒假了点儿”。
“哎!”
徐斯年抽了一口烟,冲着李学武抬了抬下巴问道:“你真是二十岁嘛?我瞅你比我爹还深沉呢”。
李学武为难地看了看徐斯年,犹豫着问道:“那你以后跟我叫叔?”
“去你大爷的吧,哈哈哈”
逗了这么一句,徐斯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脸上笑着,眼睛却是打量着李学武,刚才这场戏大家演的都很认真,就是李学武不像回事。
人家周主任都带着“诚意”来了,就等着李学武编一个故事搪塞过去就得了,没想到李学武还来了一出“自污”的戏码。
瞧瞧给人家周主任恶心的,他是来给自己洗脱麻烦的,没想到还给李学武当了一回衬托。
这回好了,他回去不仅得帮李学武立形象,他自己也跟李学武挂上钩了,这件事得帮着李学文处理好,不然还不就是屁股没擦干净嘛。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人被你打了,两个人也被你带走了,出门的时候还打人家的脸,现在又让人家给你擦屁股,何其不要脸也!
徐斯年想的很明白,看得也很清楚,李学武就是欺负人家不敢跟他来硬的,不敢跟他来真的。
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嘛,那好,我就给你来一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用我的年轻气盛,换你一个气急败坏、无可奈何。
合着你在这查了,总不能一甩干净,回去就说李学文脱岗了,直接开除了事。
你总得说说他弟弟是多么的不是人,多么的蛮横不讲理吧,不然怎么能显示你啥也没带回去的无可奈何呢?
那你要是说了他弟弟的蛮横,还不得使劲说一说,让大家都知道,谁要是敢把他惹急眼了,那他这个小年轻的脾气敢抄人老家?
哎!这么说完,你说大家是不是都得想一想,老周辛苦了,遇见这样的茬子还能全身而退,也是难得了。
反过来说,那李学文的事…啊?…大家是不是都得想一想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啥的,是吧。
正治嘛,人家都退避锋芒了,躲到监所里面自省改过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嘛,就全当李学文同志负荆请罪,自我惩罚了嘛。
这么轻描淡写的处理,任是谁也说不出个不对来嘛。
你要是不服,可以去一监所里看看嘛!
反正周主任是看过的,生活的环境是那个惨呦。
形容嘛,周主任还是愿意背这个锅的,虽然没真去看过的,但渣滓洞里的日子他还是了解过的。
无论如何,李学武都把勺子扣在他头上了,甩不掉,只能捏着鼻子处理掉呗。
他无非就两个选择,除了这么做,另一个是硬顶着李学武,上报,闹大了,找到李学文,找到吴淑萍,严肃处理。
再找到打人的司机和秘书,严肃处理。
然后呢?
李学武屁事没有,以后且等着他的报复吧。
你当他傻啊,他也是干活的,他才不当这个傻骆驼呢。
所以徐斯年把这位周主任来也看的明白了,去也看得明白了,根本就没着急,配合着李学武把戏演了。
要说最坳头的当属这位周主任了,他是拿着剧本来的,但人家这边根本不照着那个演。
出门的时候气呼呼,无非就是气李学武给他找麻烦,跟没找着李学文和打人者没什么关系,打的又不是他。
这会儿徐斯年抽了一口烟,笑眯眯地看着李学武问道:“听说了嘛,咱们厂也来工作组了”。
“嗯,看见车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情况?”
“上面下来的,说是咱们厂最近的事情比较多,呵”
徐斯年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来了一个副主任带队,整理整顿咱们厂的正治秩序,领导咱们厂开展大学习、大讨论的工作”。
“那不挺好的嘛”
李学武歪了歪嘴,抽了一口烟,耷拉着眼皮整理着面前的文件,嘴里说道:“你不会觉得咱们厂这项工作搞的好吧?”
徐斯年听见李学武的话沉默了一下,抽了几口烟,这才继续道:“嗯,什么事情都得分开看是吧?”
说完他自己也是皱起了眉头,道:“但这件事还是不大对头,至少杀了厂长一个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用错词了吧”
李学武瞟了徐斯年一眼,哼声道:“这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嘛”。
“不,不太一样”
徐斯年也是苦笑着说道:“他的神情不像是故意做作的,是不是我还能分的清,是真的意外”。
“是意外来的时间啊,还是来的人啊?”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办公楼一眼,随后转回头看向徐斯年说道:“还是说他想等的人没有来,没把他要的带来啊”。
徐斯年抿了抿嘴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件事还是比较复杂的,他也是想着毕其功于一役,既然问题厂里解决不了,还是交给能解决的人来处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