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护法只觉得她在指桑骂槐,他也不想再横生枝节,淡淡道:“童双露,你是神志不清了么?难道你忘了,你也是魔道中人?”
童双露道:“魔道亦是道,魔道之人可做狂人,唯独不能去当小人!”
俞叔叔道:“看来我们的小露儿是真不愿意动手,罢了,叔叔来代劳吧。”
他刚刚抬足,却被童双露冷冷喝止:“谁说我不愿动手?!”
少女清叱一声,将手中钢刀抛起,刀身迎光一闪,又被她以纤白的双掌合住。但见她双掌合刀,刀口向内刺入胸膛!
一切在眨眼之间完成。
她反抗教主的手段,竟是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一变化出乎了三人的预料,俞叔叔最先反应过来,眨眼间掠至童双露身旁,扣住她的手腕。
童双露胸口已洇出一片猩红血色,嘴角却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俞叔叔扣住她手腕的同时,她抬腿踢出,靴尖藏着的刀刃同时弹出,刺进了男人的裆部。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俞叔叔再拿不住她的手腕,她将浅浅刺入胸膛的刀推出,反腕握住,削向俞叔叔的喉咙。
童双露哪里会自杀,在她看来,在仇人面前自断性命实是懦弱无能之举。
她故意刺伤自己,根本是以退为进,放手一搏!
只可惜她绛宫仍空,实在榨不出法力,这一刀的速度太过逊色,被避了过去。
俞叔叔脸色铁青,破口大骂:“纵是违抗教令,今天我也要抽死你这小贱皮子!!”
他双掌轰出两道劲气。
这时的童双露哪里挡得住,她被震飞出去,连滚数圈后撞停在一块石头上,口中喷出血箭,刀也落到了地上。
她试图起身,却是双膝发软双眼昏黑,很快又跪回地上。
气急败坏的俞叔叔冷笑一声,就要来拿她,少女却忽然抬臂,双指之间多了一把刀。
——她悄无声息地从裙下抽出了刀。
刀身闪着碧粼粼的光。
她将最后的力气凝在指上,将刀作暗器射出。
叮——
疾速飞行的碧刃忽然悬停,嗡鸣不休!
它被一道从而天降的雄浑法力困住了!
发出这道法力的是计长老。
计长老话最少,却是三人中实力最高的,他先将一枚丹药扔给俞叔叔,又用一对苍老的手指夹起碧刃,笑着把玩了一番,甚至放到鼻尖嗅了嗅,道:
“我们的童大小姐真是馨香异常。”
说罢,他竟张开嘴巴,将这淬毒的刀塞到了嘴里,大口咀嚼。
他年事已高,白发苍苍,牙口却好得惊人,毒刀被他嚼烂,咽入腹中。
他拍了拍肚皮,望着跪地的少女,露出享受之色,“多谢款待。”
童双露死死地盯着他,气的浑身发抖,“你这老不死的…”
计长老笑着反问:“我这老不死的,如何?”
很快,计长老的微笑凝滞在脸上。
他的身躯突然间动弹不得。
原来,童双露一直在等计长老出招,也一直在等与他目光相交的刹那。
方才视线交汇时,她隐藏在背衫下妖娆魔女活了过来,沿着她苍白的肌肤游走到她布满血丝的双眸里。
霎时间,每一道血丝都成了盛放的血色玫瑰,放出残酷妖冶的光芒,慑得计长老动弹不得。
这是魔女的惑人之瞳。
施展此术时,时间像是慢了下来,世间的一切也都成了单调无聊的黑与白,唯她双眸万紫千红,魅惑众生。
“听我的话,杀了俞意和越风,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放到我面前,我会给你世上最好的奖励。”少女声色浮动,语调诱人。
计长老清明的神智被瞬间吞没,运转法力朝着其余两人扑去。
俞意大惊失色,一面迎敌,一面怒吼道:“童双露!你这妖女使的什么邪术!”
童双露咯咯地笑,道:“叔叔不是爱喊我小露儿么?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了?”
她的确没了法力,可她尚能借刀杀人。
借计长老这把最锋利的刀!
人心如谜,与所谓的忠诚相比,妖术的奴驭更令人安心。
可惜,千虑一失,童双露仍算错了一件事。
计长老虽强,却不能速胜,越护法与他斗在一起时,俞意已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她已无力出刀,更没法再睁开惑瞳。
死局依旧无解。
“你这条母狗,看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俞意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拎了起来。
童双露像被抽掉了骨头,身躯软绵绵地垂着,再做不出挣扎。
窒息感如潮水般飞快地从足底漫上来,令她无法呼吸。
往事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许多人都曾以为自己身怀天命。
可任何人都会死。
当年横空出世的童秋听早已骨肉俱销,冠绝天地的鹿斋缘也魂归天外,再高绝的天赋再神秘的身份都无法成为免死金牌,她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不过未酬之志冷落成灰而已。
童双露闭上了双眼。
万念俱灰之际,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铁刀划破狂风的啸声!
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
她轻飘飘地落下,沾血的衣裳如红枫坠地,她坐在死亡的门前,睁开光芒黯淡的眼眸,看到了永世难忘的场景。
青白的刀光如狂风扫过天地,时间停步为它让道,她看见俞意的头颅飞了起来,接着是越护法和计长老,他们飞在空中的头颅犹然鲜活,向下瞟的眼睛甚至能看到脚尖。
他们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非人惨叫。
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声音。
头颅砸到地上。
刀光歇止。
野草重新摇曳,空气重新流动,空中的落叶出现了平整的切口,雪片般纷纷落下,覆盖住死者的尸首,也覆盖住少女凹凸有致的曲线。
童双露的身后,死亡之门已悄无声息地闭合,老君的柔光重又罩住了她。
刀影消散。
苏真杵着刀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连杀三人的刀光正是他发出的!
可是…
“我不是点中了你的穴道,封住了你的绛宫么?”童双露轻轻地问。
苏真无力去答。
早在老匠所时,苗母姥姥的师妹就告诉过他,一个合格的裁缝可以移动身体的任何脏器,将它们缝在不该在的位置。
童双露以对付常人的手段对付他,怎么能够得手?
“你不是重伤濒死么,又是哪里来的力气?”童双露再问。
苏真的确重伤濒死,但他也已调息了很久。
苗母姥姥的药典宛若一颗取之不尽的丹药,飞快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令他得以积蓄起一些力量。
虽然没有得到解答,童双露仍然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令她困惑的问题:
“你刚刚使的,是什么刀法?”
这次,苏真做出了回答。
“这不是刀法,这是身法。”他说。
“什么身法?”童双露问。
“逆气生。”苏真说。
“逆气生?!”童双露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明知故问一般:“哪个逆气生?”
苏真抬目看她,声音似蓬草飘转,落入少女耳中却似雷霆响彻:“上通神明下通九幽的真法,逆气生。”